代忠看去,是一個孔武有力的長須漢子,正拍著手踏著步子而來。
明芳古和代忠連忙下馬向他作揖“小生見過杭大人。”
川州節度使杭丘點點頭,眉裡眼裡都是笑“大趙崇文,很少見你這般的後生了。”
代忠羞澀一笑“哪裡呢,有一股子蠻力氣罷了。”
杭丘問“你是誰家兒郎?”
代忠忙挺直腰板,臉上具是自豪“鹽鐵節度使任九隆之子任代忠。”
代忠又介紹身邊人“此乃門下省侍中明朗之子明芳古。”
杭丘點點頭,隻盯著代忠“你今年幾歲了?”
代忠雖然不明白杭丘好端端問這個乾嘛,但還是回答了“十九了。”
杭丘哈哈大笑“老夫命裡無子,看你骨骼驚奇,不如當我兒子?我家裡還有‘威國公’的爵位,給你承襲,如何?”
代忠連忙擺手“這哪裡使得?除了大人您,也無人能擔得起‘威國公’的名號。”
杭丘又是笑,連念了幾聲“有趣”便走了。
代忠撇撇嘴,向明芳古咬耳朵“怪大伯。”
明芳古忙又是擺手又是噓聲、示意他不要說,代忠無奈地聳聳肩。
杭丘倒是並沒有離開,隻是到看台上向同行的女兒說話“看見了,這是給你二妹妹的。”
杭鐵河冷哼一聲“什麼好的都給妹妹,偏要把我送進那等見不得人的去處。”
杭丘道“若是被選作帝妃或者當上太子妃,你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儘呢!這等事我都沒有想過你妹妹。你不想想,從小吃的喝的用的,那個不是你先挑?杭家無子,指著你光耀門楣,你還話多。”
杭鐵河氣急“你怎麼不問問我願不願意?你一心求富貴,你怎麼不去上陣殺敵?燨丘人來了跑得比誰都快,害的關旻才二十歲便死了。關靈特地寫信跟我斷交,你對得起我?”
杭丘一巴掌甩過去“混賬東西!”
杭鐵溪並不理會父親和姐姐的爭鬥,隻默默看著台下突然出現的拿著白玉珠的襦衫男子,猝然偏頭問“這是誰?”
丫頭答道“好像是工部侍郎周揚的獨子周鶴林。”
“外祖家是齊王府的那位?”杭鐵溪追問。
“正是。”丫頭忙應。
丫頭見鐵溪麵目含春,知道小姐動了春心,便大膽湊近,問“小姐,可要奴婢幫忙遞什麼東西去?”
“遞什麼東西?”杭鐵溪臉一沉,好像受到極大侮辱的樣子,“你這沒臉沒皮的丫頭,今日起降為三等粗使的,什麼時候學會規矩了再回來!”
話是這麼說,但擅自揣測主子心思的丫頭,鐵溪自然不會留。那丫頭的命運從她多嘴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鐵溪尚未從憤怒和陰鬱之中回神過來,就聽見一聲慘叫,緊接著就是杭丘一聲淒厲的呼喚“小河!”
鐵溪一看,隻見姐姐鐵河已經掉出闌乾外,直線下墜。鐵溪煞白了臉,急忙撲過去,卻撲了一個空,倒在給她墊在地上的丫頭的身上。
“姐姐!”鐵溪尖叫。
場中的代忠等人原本在為周鶴林的不請自到而爭相互聊。原來那周揚素想成全常麗旭和鶴林,以完成亡妻及其姊妹臨終前的囑托,便在昨日交換庚帖定下親事,隻等歲末訂婚,過一兩年便要成親。周鶴林心裡滿滿都是紅顏,哪裡肯娶常麗旭?因此心中鬱悶,想來武場動兩下發泄心情。
代忠正要安慰呢,聽見看台上亂紛紛,又看見一襲粉紅色飛速下掉,幾步跑過去、展現出驚人的速度和彈跳力,竟如同裡魚躍龍門般扶搖直上、於半空中接住杭鐵河,用自己的身體做屏障、給杭鐵河墊著,平安躺在地上。
杭鐵河雖避免了摔成肉泥,但也不能全身而退——她的右腿、折了。
代忠給砸的背後巨痛,估計整個背都淤青了,先前被鞭打的元氣還未恢複,此刻疼得汗如雨下,他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伸手抹去發抖的人的汗水,輕聲安慰道
“不怕,沒事了。”
鐵河也是騎過馬舞過劍的,但此番也著實嚇死了她,正心有餘悸,那隻和平常公子哥的細皮嫩肉不同的、長著粗繭的手便撫上她的額頭,頓時讓她安定下來。看著那人的麵孔,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腿斷了很慶幸,因為她不用在七日之後進宮選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