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世界的歎息!
事實證明,艾夫斯可能是世上最了解赫爾曼的人。當守望堡的救援部隊火急火燎地趕到折木要塞,赫爾曼正領著衛兵們站在要塞頂上大聲叫罵,要塞底下圍了十幾個雇傭兵打扮的人,時不時朝要塞頂上射幾隻箭以示威懾。艾夫斯帶著士兵快馬加鞭趕了三十多裡格的路,卻用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就解救了“遭到敵人猛烈襲擊”的折木要塞。圍攻要塞的雇傭兵們被繳了械,連同裝備一起交給赫爾曼,臨行前,艾夫斯看著赫爾曼趾高氣昂地“教訓”俘虜,憤恨地扭過頭策馬離去。
回守望堡的路上艾夫斯沉默不語,他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並非因為赫爾曼的卑鄙行徑,而是因為米洛卡在戰鬥中丟下了劍。那晚艾夫斯狠狠地訓斥了米洛卡,“無論任何理由,劍士都不應丟下手中的劍,哪怕死也得握著。”他如此教育著年輕的劍士。也正是那晚,米洛卡在操練場冥想了整整一夜,次日被人發現睡倒在地上。
可米洛卡至今也沒有改掉這個毛病。
艾夫斯一路巡視到東北角箭塔頂端,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米洛卡大展身手的地方,也是他決定收米洛卡為徒的地方。“明天他就要離開守望堡追尋新的生活了,來得及嗎?”艾夫斯望向躺在操練場的自言自語道,幾天前他就收到財團的消息,明天商隊就能抵達守望堡,他必須在那之前做好萬無一失的準備,“但願索蘭沒有看錯。”艾夫斯又獨自歎息著,繼續巡視去了。
夜幕悄然降臨,艾夫斯照例端坐在桌前,風也照例吹打著木窗。忙碌了一天的艾夫斯有些困倦,沉沉欲睡地搖晃著腦袋,隻有木窗掙紮著想要打開發出的聲音,不知疲倦地提醒著艾夫斯彆睡著了。
“咚,咚。”沉悶的敲門聲幫艾夫斯把困意一掃而光。艾夫斯打開門,米洛卡正孤零零地站在門外,低著頭似乎在猶豫,又仿佛有點膽怯。
“有什麼事情嗎?”艾夫斯問道。
“大人,我還是”
“進來說吧。”眼見米洛卡支支吾吾,艾夫斯招呼他進屋坐下,還特意倒了杯熱水,可米洛卡仍舊低著頭。
“你可曾聽說過聖劍?”
艾夫斯的忽然發問擾亂了米洛卡的思緒,本就不知如何開口的他更加不知所措,他茫然地看著艾夫斯,企圖從艾夫斯的表情揣摩出問題的含義,但艾夫斯的麵容就像秘泉的湖水般平靜,不透露半點心意。“永恒聖劍奎托恩,薩伊老師提起過。”米洛卡無奈地回答。
“很好,”艾夫斯喝了口水,徑自說著“根據史書記載,從黑暗世紀開始到現在為止,共有六人曾持有奎托恩——征服者維克多、狂君麥基、大團長亞曆山大、災星考爾比、輝耀使者伯特、傳奇劍聖克萊昂,這六人無一不開疆拓土、攻城略地,成就一方偉業。”
“這些我也聽薩伊老師講過。”米洛卡接上艾夫斯的話,好像聊起吟遊詩人口中的故事,他就不那麼膽怯了。米洛卡確實對傳說與故事有些自信,在南帝國漂泊的十幾年裡,聽薩伊講些古代曆史,或者聽同樣漂泊的旅人說些故事是他最大的消遣。
“既然這些你都聽過,那你也一定聽說過有關‘聖劍能賜予擁有者勝利’的傳說,可事實並非如此。奎托恩的確有它的特彆之處,但不在於它是否能給予持有者強大的力量,而是它每次出現都會選擇極為強大的主人,或者說這些人本身的強大吸引了奎托恩,讓它以某種神秘的方式再次現世。”艾夫斯沒來由地講起了關於聖劍的事,雖然這並不是米洛卡夜訪他的目的,卻也激起了米洛卡的興趣。
“大人所言與世間流傳的版本都不相同啊!”米洛卡似疑問,又似取笑地感歎道。
“年少的時候我曾相信吟遊詩人口中的聖劍——劍柄嵌滿了珠寶,劍刃鋒利無比,削鐵如泥,佩戴它的人周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然而我親眼所見的奎托恩”
“大人真的見過聖劍?”米洛卡為艾夫斯的話震驚,迫不及待地打斷他。
“不僅見過,我曾作為親衛隊員跟隨克萊昂·格拉瑞亞征戰了一年。”說到這,艾夫斯的眼中流露出濃鬱的惋惜,不僅如此,一時不知所言的他整個人都籠罩在蕭蕭秋風般的悲涼中。
看到艾夫斯陷入傷感,米洛卡也不知不覺地想起了薩伊、貝恩等人,默默地低下頭應付道“沒想到大人有這樣光輝的過去。”
對於米洛卡的應付,艾夫斯並不在意,他提振精神繼續說起了奎托恩的事。“沒有人知道克萊昂是如何獲得聖劍的,甚至在相當長時間裡,大家都相信聖劍隻是傳說而已,並不存在。直到有一次我幫克萊昂收拾裝備時被劍柄灼傷了手,好奇地追問後才知道一直被他掛在馬上、樣貌再平凡不過的那柄長劍就是大名鼎鼎的奎托恩。克萊昂從未使用過奎托恩,即使在黑岩城下與南蠻王子決鬥時也沒有。”
“我聽吟遊詩人說克萊昂後來因叛國罪被處決了,他是擁有過奎托恩的人中唯一一個被處決的吧?”米洛卡好奇地問道,按照艾夫斯所說,聖劍如果真的會選擇強大的人作為主人,那麼如此強大的克萊昂又怎麼會被處決呢。
“克萊昂確實被處決了,以叛國罪的名義”艾夫斯忽然語塞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向麵前的少年解釋這件事。據他所知,克萊昂是個高尚的人,絕不會做出叛國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可政治鬥爭的漩渦何其複雜,豈是米洛卡這麼青澀的少年所能理解的。“個中緣由我實在無法說清,重要的是克萊昂被處決時,仍堅持緊握著自己的佩劍——隻是把普通的帝國長劍,並不是奎托恩。”
聽到這裡,米洛卡終於明白了艾夫斯講起奎托恩的用意,他沉默著不說話,等待艾夫斯繼續講下去,這樣不用自己開口,也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米洛卡,”艾夫斯突然變得嚴肅了,鄭重其事地說“你從前的導師教會你如何使用武器——老實說,你學得還不錯,無論劍術還是臨場判斷你都遠勝大多數人,但你從未意識到劍對於劍士而言,不僅僅是武器這麼簡單。劍是劍士最忠誠的夥伴,它永遠不會背叛主人,隻要你不放棄,堅持緊握手中的劍,無論它是如奎托恩般威震八方的神兵利器,還是像帝國製式長劍這種默默無聞的老古董,都會竭儘所能來響應你,回報你。劍術不隻是搏擊技巧和招式,更重要的是思想與精神,你想把我教授給你的劍術融會貫通,就必須謹記相信它是一切的前提。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畢竟你練習了十幾年傭兵式的劍術,但你若想成為偉大的劍士,掌握複仇的力量,就必須克服這一點。”
米洛卡微微低著頭安靜地聽著,若有所思。艾夫斯也安靜地等待著,他知道僅靠思考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也知道米洛卡隻有通過沉思才能徹底改變對劍的認識。良久,米洛卡終於抬起頭,眼中流露的並非艾夫斯所期待的堅定,而是更加茫然無望的失落。
“克萊昂得到他的劍的回報了麼?”米洛卡問道。
艾夫斯陷入了沉思,他沒有回答米洛卡的問題,默默地走到窗口,心中想著就快了。xh:2182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