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要到明年三月份才開機,還有小半年呢,我總不能閒著吧!”
“什麼戲啊?”
“是一部都市愛情戲,叫《給我一個媽》。哎,你猜我演什麼?”
“總不會讓你去演媽吧。”
“你還真猜對了,我就是演孩兒他媽,而且是兩個孩子的媽。哈哈哈……”這丫頭沒心沒肺地在電話那頭哈哈傻笑。
王大倫蛋疼道“你才二十歲,你確定你演媽合適?”
“又不是第一次演,算上這次我已經第三次當媽了,頂多就是妝畫得稍微成熟點。”
前兩次是古裝戲,這古裝戲本來就顯老,而且古人十幾歲當媽挺正常的。但這是都市時裝戲,而且還是倆孩子的媽,這能一樣嘛?
王大倫暗自腹誹,敷衍著哦了一聲,又道“這次你跟誰合作?”
“薑聞的弟弟,薑五!”
話說有個著名的哥哥真是很討厭的,薑五說起來也算是王大倫的大師兄,電影學院90級畢業的。99年的時候憑借《美麗新世界》獲得夏威夷國際電影節影帝稱號,之後又憑借張揚的《洗澡》,更是名聲大噪,被譽為“中國的阿甘”。
論知名度薑五要遠遠超過王大倫,已經躋身內地準一線明星的行列,但就是因為有個更加出名的哥哥,大家還是習慣把他稱為“薑聞的弟弟——薑五”。
王大倫在電話裡聽女朋友講了一番《給我一個媽》的內容梗概,其實是一個很狗血的故事,範子怡飾演一個香港富家小姐,薑五則演一個老婆跑了,帶著倆孩子的苦逼包工。然後富家小姐失憶,錯認包工頭是自己丈夫,又把倆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於是大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至富家小姐恢複記憶,而跑掉的老婆突然又回來了,然後各種撕逼。
反正就是一鍋大雜燴,既有豪門恩怨,又有愛恨情仇,同時還夾雜著諾丁山的故事。製片方邀請當紅男星薑五和新晉小花旦範子怡擔綱主演,就是奔著撈錢去的。
…………
傍晚的時間慢慢過去,不知不覺天色黯淡。
今天晚上這場戲是惠和堂的最後一場戲,工作人員都在緊張的忙碌著。這部電影的主題是灰暗色調,夜戲的燈光當然不能太明亮。燈光師指揮幾個手下爬上了屋頂,正在調試冷光燈的亮度。
“田導,你看這樣行不行,待會大倫出來的時候,攝影機慢慢地移動,然後在這個位置停住。整個鏡頭我打算用全景長鏡。”
李平賓跟田莊莊商量著待會如何拍攝,經過近一個月的合作,他也逐漸習慣了田莊莊的風格,全景,超長鏡頭,極其冷靜的旁觀。
田莊莊稍稍沉吟,點頭道“我看可以。”
今天這場戲是戴禮言的內心獨白戲,章誌忱的到來讓久病的他看到了希望,他甚至跟玉紋表示他要養好身體,要跟玉紋一起過有希望的生活。但是小妹生日宴上的一幕讓他徹底失望了,他很痛苦,也很軟弱,他知道這些年玉紋為他做出的犧牲,他對妻子很愧疚,甚至真誠地設想如果玉紋嫁給誌忱該多好啊!
但同時他也渴望愛情,他離不開玉紋,更沒有勇氣去放棄玉紋,所以他將麵臨自己的抉擇。
田莊莊很重視這場戲,從他的個人角度他非常同情戴禮言這個實際上已經無力回天的男人,所以他才會把原版中玉紋的獨白舍去,用更多的筆觸來描繪戴禮言這個人物。
他把這場戲放到最後,就是想讓王大倫在拍攝過程中儘可能進入道戴禮言的這個角色當中,了解他的痛苦,他的無奈,以及他的自私。
“大倫,準備好了嗎?”
待一切準備就緒後,田莊莊親自推門進來。
王大倫化過妝之後,連晚飯都沒吃,一直坐在戴禮言的臥室裡醞釀情緒。戴禮言是個喪失某種生理功能的病人,他和玉紋早已分房睡好多年了,他的臥室在一樓,玉紋的房間在二樓。他在想象劇情中堂屋的生日宴還在熱鬨著,甚至耳邊還能聽到誌忱和玉紋的歡笑聲,這種歡笑聲一直在刺激著他。
說起來王大倫拍戲這麼多年,自從那次跑龍套遇到瓶頸之後,他就一直在玩替代情感,而且如今已經玩得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了。這次的替代情感,很簡單,他就是把範子怡當成了玉紋,他設身處地的想象,有朝一日有個比他更加出色的男人出現在女朋友的身邊,而女朋友同樣愛上了這個男人,卻又顧及到這麼多年跟他在一起的感情,不忍舍棄他,那他該怎麼辦?
說實話,這種痛苦真的是難以言狀,他甚至都不敢想象他失去女朋友之後,他該怎麼辦?人都是自私的,放棄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當他自問自己,答案似乎跟戴禮言一樣,都沒有這個勇氣。
“……”
坐在床沿上的他默默地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大胡子導演,站起來,跟他往外走。這個看似不禮貌的舉動卻讓田莊莊眼睛一亮,他沒再吭聲,直接走到監視器前,戴上耳機,拿起喇叭大聲喊道“各單位準備!”
“攝影ok!”
“收音沒問題!”
“action!”
王大倫甚至都沒有調整,步履蹣跚地沿著後花園的青磚路慢慢地走著,他走的極慢,雙腿微微岔開,兩隻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
屋頂上冷光燈的光線均勻地灑在花園裡,如同明亮的月光一般。花園裡點狀分布著幾棵上百年的桂花樹,而對麵則是一堵曾經是白色但早已被歲月浸得發黑發暗的高牆。
王大倫蹣跚著走到牆邊,仰頭看著這堵牆,這堵高牆猶如隔在他和範子怡之間的一堵牆。他最終無力地垂下頭,對發生的這一切他無能為力。
這一刻他似乎已經分不清是自己還是戴禮言。
他慢慢地轉過身,如同行屍走肉般地往回走,一步,兩步,三步……他的步履偏離了來時的青磚小道,桂花樹粗壯的樹乾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起手,輕輕觸摸著斜裡岔長的樹乾,臉緩緩地靠上去,這一刻他的臉皮在一陣陣地抽搐。
痛苦、酸楚、失去……自己的生活一旦失去了女朋友,還有意思嗎?當他想起女朋友如同曾依偎在自己身邊那樣小鳥依人地依偎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臉上的笑容還是那麼地幸福,他的心酸極了,他的心臟在猛烈的跳動,一股熱滾滾的東西瞬間湧上喉嚨。
“嗚,嗚嗚……”
他終於克製不住,抱住樹乾嗚咽著,淚水如湧泉般地往下淌。他努力想把自己的哭聲壓製到最低,但是整個人卻在發抖,體內抑製不住的能量正在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著他的聲帶。
他使勁壓抑著,變形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滲人,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橫膈膜一陣陣的抽痛,他抱著樹乾不由自主地滑下來,全無力氣,抱著樹乾勉強蹲著。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哭出聲來。
監視器後麵帶著耳機的田莊莊緊緊捂著嘴早已淚流滿麵。他一向同情戴禮言,同情他的軟弱,他的無力,這一刻他仿佛真的看了戴禮言,紮紮實實地觸碰到了他的內心。
不僅是他,包括現場很多人,攝影師李平賓的眼睛紅紅的,他使勁抿著嘴,穩固著攝影機。
老爺子阿成叼著煙鬥回過頭去抹淚,美術造型師葉錦天、製片人李曉婉、辛柏清,還有燈光師、錄音師、道具、場記幾乎所有人都淚眼睜睜地看著王大倫。
感性的胡婧凡更是捂著嘴,扭曲著麵孔,淚水如珠般的往下掉,甚至靠在門框滑坐在了門檻上。
“哢……過!”
田莊莊顫巍巍地拿起喇叭勉強喊了一聲。
可是王大倫似乎壓根都沒聽到一般,依舊蹲在那裡哭著,當辛柏清跑過來扶他的時候,他的手一鬆,差點沒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