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路難以相信地看了他一眼,又聯想到了此人上艇後連睡三天神龍不見首尾的壯舉,頓時覺得哪怕這艘潛艇炸了他也能睡得不動如山。
高輔秦注意到了岑路的眼神,頓時有些惱羞成怒“我睡覺習慣蒙著頭睡!”
蒙著頭睡也不能聽不見槍響吧,岑路鬱悶地想,可這話他說不出口“據說是有人受不了這裡的環境失去理智了,持槍摸到我這裡來了。還好很快就被製服了,沒出什麼大事。”
高輔秦聽了這三言兩語的解釋,手裡的動作頓了頓,接下來吐出的話讓岑路頗感意外“其實……我大概能理解這個家夥。”
“從前我跟著係裡出過任務,雖然不是在水下,但也跟著遠洋郵輪在海上漂了半年。”高輔秦聲音死板地說著,手上的事情也不停“起初覺得新鮮,覺得每天打開艙門就是大海,多好的機會啊。可是時間久了就覺得心裡煩,每天都是一塵不變的景色,弄不清東南西北。如果碰上了風暴那就更糟了,接連著幾天都是黑壓壓的,晨昏顛倒,一天到頭連什麼時候吃飯睡覺都不清楚。”
“至於吃的,那就更糟了。蔬菜水果都有限,隻有上船的前幾天能吃。後來就是成天的罐頭肉和壓縮餅乾,後來我一聞到那味道就忍不住乾嘔。”
岑路眨眨眼,聽了這話心中有些觸動。
“我們遇上風暴,與陸上暫時斷了聯係。我那時年輕氣盛,覺得每天的工作那麼幸苦,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把這些研究公之於眾了,所以就自暴自棄地把自己關在船艙裡,誰來也不理。”高輔秦推了推眼鏡,敲了一下回車鍵。
“後來還是隊裡的老前輩,每天不厭其煩地來我門前喚我,有空就和我這混蛋說話,被我吼了也不氣,依舊笑眯眯地勸我,這才多少把我的神誌給拉回來。如果沒有他,大概發瘋的就是我了。”說到此處,岑路才在這位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副手臉上看到了些許動容。
“那位前輩,他後來……”岑路有些好奇。
“死了。”高輔秦卻又極快地恢複了冷漠的表情,他極其熟練地合上了電腦,接著轉身繼續做切片去了,仿佛方才他說的故事隻是一場與己無關的鏡花水月。
岑路有些驚愕地閉上了嘴,接著又有些悲涼的釋然。
他們這樣的人,像他們這樣心存善念的人,卻往往不得善終。
“小高……”岑路張了張嘴好像還想說些什麼,卻看見實驗室的玻璃窗上閃動過一道黑影。
那影子閃得極快,仿佛在實驗室裡也安上了眼睛似的,一感知到岑路的目光便消失了。
岑路閉上了嘴,身側的兩隻手悄悄握了成拳,他低聲地對高輔秦說“小高,咱們實驗室的密碼是幾天換一次?”
“嗯?”正忙於實驗的高輔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好像是兩天一次吧。”
“從今天開始,改成三個小時一次,就算是夜間也要換。我和你按天次輪流值班。”
“這也太麻煩了……”高輔秦剛想抱怨,卻在岑路嚴肅的臉色中閉上了嘴。
“小高,咱們在這艇上也呆不了多久了,接下來的兩個星期,謹慎點兒沒壞處。”岑路認真地告誡。
高輔秦隻得點了點頭。驀地,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道“說到這個,我今天路過食堂的時候,聽見那個壞脾氣老頭好像在氣勢洶洶地嚷嚷著什麼。”
“他說什麼?”岑路有些警覺。
“我沒太聽清楚,好像是在喊著‘我就知道他是叛徒!’‘你們艇長就是個廢物!’之類的。”高輔秦搖搖頭,“就算艇長是他兒子,這老頭也忒不懂規矩,在工作場合他兒子就是上級,怎麼能這麼公私不分!”
岑路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你聽見他喊誰是叛徒了嗎?”
“沒有。”高輔秦老實地搖頭,“當時他好像被兩個衛兵拉出了,被捉住了之後好像就被人捂住了嘴沒聲兒了,我離得遠,也沒太聽清楚。”
“我知道了。”岑路點點頭,“艇上的這些事跟咱們沒關係,我們做好自己的事。”話雖然是這樣說,岑路卻覺得內心的不安越來越明顯。
就如同劉之渙所說,“赫墨拉”是帝國的秘密,是帝國手上極重的籌碼,可是這件事未必就瞞得如同帝國所願。
岑路看了眼手中的草稿紙,暗自決定今日將所有的資料都帶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