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體絕命!
岑路沒有多想,第一聲槍響之後他就猛地撲向周浦深,抱著人在草地上滾了好幾圈。
耿鷹低頭看著柳扶風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身體,柳扶風的頭發被血沾濕了,黏在她秀麗的側臉上,櫻桃似的小嘴還殘留著笑意。
她睜著眼睛,一屍兩命。
“啊……”耿鷹看著空落落的雙手,發出了心痛至極的悶哼。他再也支持不住,雙腿跪在了粗糲的泥地上,仿佛有人一瞬間把他的靈魂從抽走了,所留的隻有這個令人厭棄的軀殼。
岑路抱著渾身浴血的周浦深,耳邊傳來了耿鷹歇斯底裡的大叫,這個麵目可憎的男人像是徹底瘋了,妻子的逝去徹底葬送了了他正常存活下去的最後一點可能。耿鷹在柳扶風的屍體前瘋狂地翻滾著哭叫著,仿佛一個失去了父母的嬰兒,毫無顧忌地向殘酷的現實傳遞自己的憤恨和無助。
周浦深聽見了這悲憤至極的厲吼,睫毛簌簌顫抖了一下,在岑路懷中虛弱地睜開眼睛,便看見一旁的耿鷹在痛苦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和臉,至於岑路則是瞄準了前方越來越近的兩個人影,巍顫顫地端著槍。
方才與岑路結盟不成的男人似乎已經與自己的野獸彙合了,看著岑路狼狽的樣子,他嗤笑了一聲“剛才和我合作不就行了?”接著又環視了一圈,笑道“剩下的都在這兒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一旁的野獸端著一把小口徑的手槍,槍口還在冒煙。
岑路眯縫著眼計算兩人與自己的距離,他心知就憑自己在槍靶上練的那點三腳貓功夫,是絕無可能在這樣的距離裡打中兩個活靶的。
可是……他摟緊了懷裡的人,哪怕周浦深逃脫的機會微乎其微,他也想儘力拚一把。他們從未有一離死亡如此靠近,岑路甚至有些不合時宜的恍然,如果能早點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他現在會不會不這麼後悔。
周浦深被血染紅了的手卻抓住了岑路的手,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留下兩個血指印。
他費力地喘息著,儘量不讓岑路看出自己的痛楚。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有力氣掰開岑路圍著他的雙臂,轉而用雙手抱住了岑路瘦弱的身軀。周浦深將他壓進草叢,用全身覆住他,不讓岑路身體的任何一部分暴露在射程裡。
周浦深的眸子美麗得像夢裡的星辰“哥哥,謝謝你。接下來該換我保護你了。”
岑路還沒反應過來,便看見周浦深一手抽出了彆在後腰的9,另一隻強壯的臂膀則是將自己的頭死死地按在了他泛著血腥味的胸膛。
隻見一道白光瞬間在周浦深的槍口炸開,尖銳的彈頭高速旋轉著,像是白刃一般撕開了冷冽的空氣,呼嘯著朝對麵的隊伍而去。野獸沒有預料到對方的突然發難,連忙拉著自己的馴獸師臥倒。
耿鷹卻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皮肉被他撕扯得鮮血淋漓。他恍惚地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朝著那顆子彈的方向去了。
可那顆詭異的子彈卻並沒有順著慣性飛過兩人的頭頂,彈殼不知道什麼時候融化了,露出了其中暗紅色的血銀,被高溫點燃的血銀像是不受控製的花火,在三人近處爆炸開。空氣都被爆炸帶來的熱量扭曲,那三人的身影被灼熱的光影撕扯成一條一條的線。
綠茵茵的草地被燃燒的火焰一瞬間吞噬得乾乾淨淨,被燒出了一個光禿禿的圓。
岑路覺得自己被翻滾著的熱浪掀出去好幾米,滾燙的火星濺到了他的腿上,皮肉被燒焦了,疼得鑽心。
周浦深的手臂依舊跟鐵箍似的牢牢按著自己的頭。岑路身上壓著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越來越重,他快被悶得窒息了,想要爬起來腦袋卻一陣暈乎。岑路估計自己是腦震蕩了,可心裡的焦急讓他硬是掰開了周浦深的手,急切地去查探他的傷。
他滿頭滿身都是周浦深的血。
周浦深已經徹底昏了過去,肩上被子彈開了一個大窟窿,凝結的傷口很快又被更多的鮮血衝開,就如此殘忍地周而複始,衣服被鮮血浸透,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岑路顫抖著伸手,翻身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腰上放下去。自己的上半身,因為被周浦深緊緊地裹住了,幾乎是毫發無傷。
可是他呢,他呢。
岑路的呼吸一滯。
周浦深後背的衣服被整個掀開了,那帶著斑駁鞭痕的後背被火焰舔舐而過,燒黑的皮肉散發出陣陣焦味。腰上後背層層疊疊的都是翻滾時被石頭劃傷的痕跡,泥土和鮮血混在一起,斑駁地粘在男人不剩一塊好肉的背上。
岑路頂著兩個黑眼圈,執著地等在重症監護室外麵。
與他隔了一層透明玻璃的那個人,正靜靜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帶著呼吸機睡著。哪怕是陷入了如此沉的睡夢中,周浦深依舊緊緊地皺著眉頭,就像是有什麼煩心事一直縈繞不去,就連瀕臨死亡也無法讓他忘記。
岑路看見了他的表情,愣了愣,隨即起身,雙手貼上了厚厚的玻璃。
隻有老天知道,他現在有多想親手撫上他的眉宇間,為他把眉頭展平。
在周浦深昏迷的這些天裡,岑路反反複複渾渾噩噩地想了很多事情。神出鬼沒的安複臨,沒能走出賽場的柳扶風,一心求死的耿鷹,周浦深反常的情緒。
固雲山像是個看不見底的深淵,拽著他和周浦深身不由己地朝下墜落。岑路甩甩頭,他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沒能看透。
可是他想得最多的,卻是他以為兩人必定要喪命時,心中湧動的懊喪。岑路從沒意識到,他是如此後悔自己沒能早點把對周浦深的感情說出口。
他曾經覺得他們之間橫貫了太多太多的事,相同的性彆,彆有用心的軍部,迷霧似的未來,周浦深不明不白的心思。
兩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慢慢地緊握成拳。岑路不甘心地輕輕敲了敲玻璃,仿佛這樣就能把裡麵的人敲醒似的。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昏迷的周浦深,眼底跳動著蠢蠢欲動的火焰。
可是經過這次的事,岑路突然覺得這些種種與生死比起來,都不算什麼。他不想要如果有一天與周浦深不得不分開時,他會用剩下的一輩子來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