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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1 / 2)

苔!

牧長水擲出的是本《呂氏春秋》,前朝的訂本,厚厚一本砸在牧青遠的額角,他的額前頃刻就開始向外滲血。

牧青遠像是不覺得痛,他依舊是跪著的姿勢,背挺得筆直“劉乙是遠兒義子,理應入我牧家宗譜。”

牧長水靜靜看著牧青遠,還是那句平靜的“滾。”

牧青遠不為所動,他目光沒有躲閃,直直看著自己幼時聽到對方聲音就恨不得三十米外繞路而行的父親“父親若不應允,遠兒就去求二伯,最壞也不過如二十年前那樣,再開一回牧家的祠堂罷了。”

牧氏百年家業,書香一脈綿延三朝,族規繁多,一些自家士族少爺鬨出的小事本宗無法解決就會上至族內三老裁斷,而鬨到開祠堂的,往往是牧家資曆最老的三位長者也無法決斷的大事。

上一回開祠堂是二十年前,那次過後,牧氏大宗由牧長水這位嫡長子一脈轉給了他的二弟牧長海,牧長水以此為代價,抬林苔入門,納為妾室。

牧長水沒想過牧青遠竟會以此事壓他,他麵上還是那副平靜的模樣,內心裡驚濤早已翻了幾翻。

牧青遠早已習慣了父親這張永遠看不清情緒的板著的臉,他筆挺的身子向下俯去,額頭觸碰著冰涼的地麵“將劉乙收入牧家門下隻是權宜,等時候到了,父親再將他移出家譜也不是不可。”

桌案上燈台中的燭火隨著牧青遠的話晃動著,一如牧長水晃動的內心,他向來挺直的背向後佝著,慢慢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牧長水的手肘撐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手托腮看著眼前伏在地上沒有抬頭的幺子,他另一隻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指節慢慢敲擊著扶手的木麵“‘等到了時候’?什麼時候?”

有雨水的氣味擠進緊閉的門縫開始向書房內滲,是外麵下起了春雨,桌上燈台似乎是被隱約的雨聲壓熄了燭焰,整個屋子暗了幾暗才搖晃著又明亮起來,牧青遠低著頭,甚至把他的身子壓的更低了“等到聖上千古,新皇繼位,大赦天下後。”

原本就搖搖晃晃的燭焰此時再也撐不住,燈花啪的一聲響,燈油淹沒了燈芯,牧長水書房桌案前的這一方地瞬間暗了下來,遠遠躲在書房一角怕打擾了父子二人說話的書童趕忙跑來,換了燈芯重新點著了燈,他有些不忍的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自家少爺放在地上紅腫的手,最後還是沒敢說什麼,退回書房一角,將自己隱在了書架深處。

牧長水的眼睛中又映起明亮的燭焰,他像是覺得燭火刺眼,托腮的手向上撐在了額頭上,手指遮住眼中神色。當年娶林苔入門後,他就是如小兒子說的這般,將她藏在府中,一直藏到先皇駕崩,如今的陛下登基大赦天下後,才敢讓她走出牧家的門外出遊曆,他的聲音沉沉的“遠兒,起來吧。”

牧青遠應了聲是,抬起頭就要站起來,可能是跪的時間久,他踉蹌了一下才勉強站住。

牧長水還是撐著額頭,對小兒子說“將那本《呂氏春秋》撿起來,放回書架上吧。”他轉頭去喚小童,“給遠兒添張椅子來。”

牧青遠彎腰撿了那本剛剛砸在自己額角的書,走向林立的書架,因找不到應把書放在哪,一時有些訕訕地。

牧長水沒有扭頭看就知道小兒子的窘迫“第四列第一行,緊鄰著《禮記》。”他看牧青遠將書放好坐在自己身前,也不知為什麼說了一句,“這書架是你大哥未去京城前幫我理的。”

若是年幼時的自己,此時心中一定會湧上些許苦澀,牧青遠也有些驚訝自己心中竟並未因這句話引起什麼波動,他接口道“若是大哥在這兒,他想必不用問,也知道應將書放在哪。”

牧長水聽了這話愣了一下,他終於認真打量起離家多年的小兒子。

牧青遠離家時不過一十六歲,剛從少年人的體態中掙脫,稚氣未消,隻空有模糊的青年人的輪廓,牧長水看著全然褪去所有稚氣的小兒子身姿挺拔的坐在自己麵前,忽感自己的老態,他佝著的背從椅子背上離開,整個人也坐直了身子“你帶回來的這個孩子是犯下了什麼不可恕的罪?還是什麼罪臣之後?需要你將他藏進牧家,藏到新皇大赦才能放他出門。”

牧長水的問題單刀直入,牧青遠隻知當年偆城可能另有隱情,具體是何事態也隻是猜測,他被問的結舌,一時不知怎麼答。

牧長水看小兒子這個樣子,知道自己猜的不離十,他冷哼一聲“張家小姐的婚約,自你離家後,我和你母親親自上門賠罪,將婚事退了。五年!你此後離家整整五年未曾寄過一封報平安的家信,當年惹出一身事端的離了家,現在返家又帶著一個恐會將來惹出事端的孩子,還要讓他入我牧氏的家譜?”他的聲音又沉了起來,鐵一樣往聽者的耳朵裡砸,“你當我牧家是什麼地方?是窩藏有罪之身的賊窩麼?”

牧青遠在回到建德前就想過父親可能會問出的話,他咽了一下口水,聲音發澀的說出自己早就想好的話應對“父親,林先生是林雲甫的女兒,難道就不是罪臣之後了嗎?”

牧長水抄起手邊的書就又想砸過去,硬生生的忍了下來,他將手中的書扔在了桌子上“林浩生不過是黨政中的代罪羊而已,哪裡需要用罪臣這種重話來稱呼他。若這麼算,你是想說就連你自己也是罪臣之後,是麼?”

牧青遠等的就是這句話“既然被朝廷降罪的林雲甫不算罪臣,一個流落在外連自己到底姓甚名誰都不清楚的孩子又能有什麼大罪。劉乙原本就是我在綢瓊認下的義子,將一個清白的孩子納入族譜,我牧氏怎就會淪為賊窩了?”

牧長水竟一時啞口,他看著小兒子,半晌隻是說“你還未曾婚娶,未婚有子,已是逾矩。”他還沒見過劉乙,問道,“你說這孩子連自己真實姓名都不知曉,你收養的,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偆城舊案牧青遠原本就看不清,此事也並非是誰都能告知的閒聊小事,他苦笑了一下“我不能說。”

“一個身世不明的孩子,就更不可能入我牧氏的宗譜了。”能在此事上和牧青遠說這些話,牧長水的脾氣確實比他年輕時軟了不少,可也就到此為止了,“此事不再多議。我收到你大哥的書信,知道你現有官職在身,應在家留不長,多去陪陪你母親吧。你離家當日她哭的幾乎要昏過去,你啊,真是被她寵壞了。”

牧青遠在任職時私離任地若被人上報至朝廷,是要被送入牢中的重罪,他冒此風險帶劉乙來到建德,為的就是在將來偆城舊案掀起風波時不牽連到孩子,他必須要在江柳為他遮掩的自己重病一事暴露前趕回景州,能在建德留的時間越短越好,此時根本沒有時間讓他退讓,他一撩衣擺,又跪了下來“宗譜每年一修,父親不過隻在上麵添個名字罷了。”

牧長水像是看到了多年前跪求三老讓自己抬林苔進門以留下老友僅剩的血脈的自己,他看著牧青遠,半晌像是對曾經的自己說一樣“男兒膝下有黃金,可跪的次數多了,膝蓋就不值錢了,起來吧。”

牧青遠沒有動,大有牧長水不答應將劉乙收在牧家就不起來的意思。

牧長水看著牧青遠,嘗嘗歎了口氣,他沒有開口讓兒子繼續跪下去,也沒有再讓他起來,隻是不再回話。牧長水從書房的椅子上站了起來,繞過跪在地上的兒子,拿過小童遞來的油紙傘推開書房的門,走入了早春夜晚讓人遍體生寒的雨幕中去了。

書房裡隻剩下一個牧青遠,書童新添的燈芯長,在燈罩裡籠著燒的穩穩當當,映的桌前一方地恍若白日,牧青遠迎著燭光,身後的影子被拉的斜長。他依舊是跪著的姿勢,挺直的背卻彎了下來,抬頭看著因跪著的自己顯得高遠的房頂,他忽然覺得自己方才被門框夾了的手開始痛了起來。

牧青遠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可還是忍不住這麼想“若是今日帶回一個孩子的人是大哥,父親會不會像待自己一樣的苛責他?”

他自幼無論做什麼,說什麼,哪怕他年少成名,揮筆成章,哪怕牧山姿這個少年天才的名號在建德士人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也從未得到過一聲來自父親的嘉獎。

牧青遠是在一十五歲那年出了牧氏內塾後才知曉父親對他格外嚴厲的緣由,他在這一年方知曉,自己的生身母親並非莊桃,而是自己叫了十幾年的“林先生”的女先生林苔。

林苔嫁入牧家,原本就是個避無可避的錯誤,他是因這個錯誤生出的孩子,所以無論自己做什麼,也都無法改變自己錯誤的出身。

二十年前的牧長水原本是想將林苔從她被發落的風流場救出,以自己義女的名分收進牧家,等林家的風頭過了放她出去,為她找一戶好人家安度此生,從未動過抬她進門做妾的念頭。

林雲甫因牽入黨爭,朝廷降罪下來罪連三族,牧長水雖是士族出身可畢竟身不在官場,等他好不容易動用關係疏通獄官時林家男丁早就施了斬決,唯一能打聽到下落的女眷,就隻有林雲甫唯一的嫡女林苔。

林雲甫任地並不在江南,牧長水輾轉來到林苔落腳的官窯青樓為林苔贖身的那天,見到了剛被救了上來跳井尋死的姑娘。

林苔並不知道那日有人為她贖身,第二日就是她賣出初夜的日子,地方官窯不比京城,若是京城,來往的嫖客多有些身份,其中王孫也有,對這些落難的官家小姐多少留有些情麵。地方的官窯則不同,明麵上說是身有官階的人才能入幕為賓,其實去的都是有些錢財的地方鄉紳。他們多數並非士人出身,腹中幾兩薄墨不足以敲開仕途的大門,又因家中有些錢財不甘於目前身份,隻好懷揣著齷齪的心思從這些家道落難的官家小姐身上得以實現他們卑劣的優越感。林苔還未出台,光是登記在冊的嫖客就足足寫了三大頁紙。

林苔被囚在官窯後從其他官妓身上早就聽夠了諸如此類的悲慘故事,她動了出逃的心思,小時偷喝父親酒時她就發現自己千杯不醉的天賦異稟,她憑此用酒灌醉了負責看守自己的龜奴,在逃下樓去發現牆高無法逃脫後,一咬牙跳了後院的井。

她不是第一個跳井的姑娘,官窯後的這口井不知已收了多少條姑娘的命,可能是出於憐憫,它沒收林苔的這一條。

牧長水與官窯管事的媽媽還未簽下贖身的契約,就被林苔惹出的動靜招惹進後院,他隻在林苔還是個紮著雙綰的小姑娘時見過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多年後長大成人的她。

林苔跪在井口邊低頭咳水,她身上是官窯給她的衣不蔽體的輕紗羅衣,因浸透了井水近乎透明的貼在了她赤裸的身上,牧長水一時間有些慌亂,他眼神躲閃著將頭轉向了另一邊,就是他眼神中的這份躲閃,惹出了後來的禍端。

站在牧長水身側的官窯媽媽捕捉到了牧長水眼中的這絲躲閃,她原本也是官家落難的小姐,可她沒被人救出這人間地獄的福分,年輕時幾個說要替她贖身的恩客後來不知所蹤,燈紅酒綠中漫長的折磨扭曲了她的心神,她笑吟吟的看著目光躲閃的牧長水,將寫著林苔姓名的賣身契收回了懷裡“這位少爺,你出的買下林小姐賣身契的錢財,媽媽我突然覺得少了,要加價。”

官窯媽媽忽然張口要加的價不是錢財,她知道牧長水的出身,知道林苔是牧長水老友的女兒,也知道牧氏隻娶正妻一人從不納妾的家訓,她笑吟吟的,字裡話間都是掩藏不住的帶著喜悅的惡意“在我這樓裡與林小姐過一夜,我明早就將林小姐的賣身契給你,不僅給你,還少收你五十兩銀子,你看呢?”

這是牧長水此生從未受過的羞辱,卻也是林苔餘生能從這人間地獄得以脫身的唯一機會,也就是這一夜,在那個隻有輕紗做牆的房間裡,林苔的肚子裡有了一個孩子。

牧長水在一個月後帶著林苔,幾乎是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建德,林苔還不知自己已經懷上了身孕,她被安置在了莊桃為她租好的小院裡。

牧長水沒有對妻子說起一個月前青樓中荒誕的一夜,他身為嫡長子,是牧氏大宗的族長,向來嚴於律己,林苔隻比自己的長子大了十歲,他不算年老,這世間梨花壓海棠的事也並不鮮有,可他從未想過這事會以這種形式發生在自己頭上。在將林苔安置在小院中後,牧長水像是逃避一樣,沒再去看過她一眼。

常去小院的人是莊桃,莊桃早年喪母,知道失去家人的苦楚,林家一案牽扯林氏三族,她憐惜林苔小小年紀孤身一人伶仃於世,所以常來看她。林苔雖知那一夜並非出自她與牧長水兩人的意願,可麵對莊桃總會湧起些許愧疚,這愧疚越積越多,壓得她日漸消瘦,終在一日明媚日光的午後,林苔前去迎來看她的莊桃時,昏倒在了小院的石路上。

莊桃連忙叫來了大夫,大夫為林苔診脈過後,麵色凝重,他對守在房內的莊桃說道“夫人,林小姐懷有身孕,已有兩個月了。”

官窯那夜的秘密,就這麼以這種混亂又荒唐的形式,暴露在莊桃麵前。

莊桃是書香大家出身的嬌小姐,她不能忍痛,從未吃過苦,夏日日頭大些她走了遠路都要喊累坐轎,在嫁入牧家後,丈夫一日語言對她冷淡了稍許她便會掩麵垂淚,直到向來人前穩重的丈夫笨嘴拙舌的哄她後才肯破涕而笑。就是這樣一個嬌嬌女的莊桃,在那個明媚的午後沒有落下一滴眼淚,她比他慌亂的丈夫還要穩重,莊桃的眼眶乾的發澀,她一瞬不瞬的看著從未這麼狼狽的牧長水,對他說“既然已有了你的孩子,就娶她進門吧,做個妾室。等孩子生下來,璞兒有個弟妹作伴,也是好事。”

牧青璞是莊桃唯一的孩子,她怕痛,身子也不算健壯,在和牧長水有了長子後就沒再刻意去懷第二個孩子,莊桃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她甚至還有氣力去寬慰牧長水“牧氏原本就少子嗣,如今苔妹妹能為夫君誕下一個孩子,不算是壞事。”

牧長水在妻子說這些話時目光始終閃爍著,他羞愧的肯不得化成塵埃隨風散去。再之後就是更加混亂的請三老,開祠堂,牧長水一脈大宗的身份被交予他的二弟牧長海,他以此為代價,在林苔肚子徹底大起來前將她迎進了門。

林苔進門的那天莊桃將自己關在房內關了整整一夜,牧長水沒有去林苔房裡,他抬林苔進門原本也是情勢所逼,除了官窯一夜,原本也沒有再碰她的意思。牧長水一夜未睡,站在妻子和他兩人的臥房門外,他知道莊桃一定在房內垂淚,可他不敢推門進去,他知道自己就是妻子哭泣的緣由,他不知道自己要以何臉麵去安撫她。

林苔進了牧家的門後被安置在了一處小院裡,牧家家大業大,小院雖在府內,可比莊桃在城裡賃的那一戶還要大,常去小院的人還是莊桃,一直到她生下孩子之前,牧長水都沒來看過她。

幾個月後臘月月初,林苔生下了一個男孩,也是牧氏百年來,唯一的一個庶生子。

牧青遠出生的那年冬日的一個午後,從未出過自己院門的林苔竟自己一路問著下人摸到莊桃的門前,她還沒出月子,原本一張滿月般的臉憔悴著,跪在了莊桃麵前。

正是年下,莊桃穿著一身紅衣,襯的她的臉頰格外的白,她連忙就要扶林苔起來“苔妹妹這是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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