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進化！
江南的冬天，寒風呼嘯而過，天色越發陰霾，宮閣裡一道道漫長的雨簷高高翹起，卻顯得幾分寂寥。垂手侍立的宮女太監也忍不住縮縮脖子，偶爾動一動冰冷的雙腳，免得崇政殿裡一聲召喚，進去時失了分寸。
或許是皇宮的石階被凍的格外結實，踩在上邊的腳步聲分外響亮。兩個男子一前一後，在引領太監的身後，徑直向崇政殿暖閣走去。待到門外，太監高聲叫道“都承旨大人到……”
走在前方的男子年歲已經不小，儘管他身材高大，狼顧虎視，舉手抬足間威嚴之意油然而生，但依然看得出，至少他也是年近花甲的人了。
而他身後卻跟著一位漢子，左看右看像是三十歲左右年紀，錦衣華袍，豐神俊朗卻顯得英氣勃勃。到了暖閣門口，年長男子轉身吩咐道“海兒，你在門外等著，若有宣召，再入閣。”
漢子應了一聲，在廊台站下。
遠處，兩名太監朝暖閣望了幾眼，一人忍不住低聲道“皇上龍體欠安，為何今日還要召見都承旨大人？今年北巡之後，不可能打仗了吧？秦公公，您侍奉東宮，消息靈通，可知道些什麼內幕？”
他倒是存了一副好心思，眼前的秦公公非比常人。早年間，這位名叫秦風的太監，乃是蔚州人，是一位教書先生。不過，秦風此人頗有自知之明，教書先生當的很失敗，更明白科舉中進士完全是天方夜譚，索性就揮刀自閹。
待到秦風入宮做了太監，方才顯出他與眾不同之處。趙匡胤曾立下規矩，不許太監乾政。自太祖時起，太監大多是粗鄙無文，能認識幾個字就算是不得了的人物。也就是趙擴才讓宦官們讀書認字。秦風居然做過教書先生，趙擴皇帝便叫他在東宮陪太子讀書。
雖說在宮中，秦風的地位平平無奇，可太子趙昀對他卻是頗為信從。問話的太監也知道，萬歲這兩個字喊了千多年，卻從未見過一個皇帝能活到一百歲。趙擴皇帝今年北巡之後，身體越發虛弱。宮裡的妃嬪直到宮女太監都明白，趙擴皇帝還能再活一兩年就算是奇跡……
要是皇帝駕崩，文有韓侂胄史彌遠等人，武有吳曦，上有吳太皇太後坐鎮，誰也動搖不了趙昀繼承大統的資格。待到趙昀一朝登基，秦風必然扶搖直上，在宮中就算比不得那些年紀很大的老骨頭，也得是數一數二的人物。趁著如今，跟秦風打好關係，將來在宮裡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秦風麵目白淨，身材瘦高，略有幾分當年教書先生的風範，聽得此問，秦風笑道“你入宮時日不久，知道的事兒便不夠多。暖閣外那漢子，這六年來，可是咱大宋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那小太監立刻躬身附耳，擺出虛心求教的模樣。
秦風心中冷笑，這些小太監成天就知道伺候皇族，私地下勾心鬥角、明爭暗鬥。哪裡關心過朝廷裡的大事？不過，偶爾在這些無知太監麵前談吐幾分見聞，倒可以讓秦風找回昔日教書的風範。他沉聲道“當年，先帝北巡，文武大臣隨行左右。都承旨大人對外甥譚應海十分喜愛，便奏請先帝，希望帶這孩子去開開眼界。先帝仁厚，便準了。等到了長江，聽聞金國人即將犯境。文武官員摩拳擦掌，要對金國人迎頭痛擊。武將就不用說了，就是文官難對付。”
小太監趕緊問道“文官難道也要上陣殺敵？”
“他們手無縛雞之力，不過跟在陛下身邊，上陣又沒風險，自然躍躍欲試，可以出謀劃策，弄些功勞。先帝就為此事煩惱。帶他們沒用，不帶他們又似乎看不起文官似的。”
“為難之際，當年隻有九歲的譚應海不知什麼時候從吳曦身後溜了出來，小小孩童寫了兩個字在小紙條上，塞給太監手中。先帝見那小子神秘兮兮，便讓太監把紙條拿來一看。隻見紙條上寫著兩字——趙汝愚！”
秦風輕聲笑道“這兩個字讓陛下心花怒放。趙汝愚文臣出身，卻通曉軍務邊政，雖不是武將，但比那些文質彬彬的老書生強太多了。先帝便令文臣留守大營，帶上趙汝愚，出兵，一舉破敵。如此一來，文武都顏麵有光。從此以後，先帝就對譚應海那小子青眼有加。”
小太監渾身一個激靈，低聲問道“那今天可是要出大事兒了啊！”
秦風淡然不語，這種自作聰明的話可不是太監能隨便猜的，要是傳出去，挨板子是小事，砸了飯碗丟了命，可就太不值得了。
崇政殿一向是皇帝處理朝政的地方，尋常太監根本沒資格站在這兒。今天秦風二人走運，趙擴身體不適，在召見都承旨大人之前，就把太子趙昀叫進暖閣。秦風悠悠的撇著崇政殿風光，心中暗忖，隻要把趙昀伺候好了，將來崇政殿這兒，還不是秦公公說了算？
好念頭還在腦海裡盤算，崇政殿門口忽然傳來幾聲吵鬨。秦風扭頭一看，頓時傻了眼。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一溜煙似的衝進崇政殿。身後宮女太監神色慌張的追趕。這小女孩身材嬌小，卻十分靈動，沿著廊閣左閃右避，叫人難以抓到。
秦風恨不得立刻把袍角捂上臉，生怕被這位小女孩看到。他可清楚的很，這位無法無天的姑娘，便是趙擴皇帝第二個女兒——永清公主。
永清公主跑得不慢，可還是不如那些長腿長腳的太監，眼瞅著就要被人抓住，她眼前一亮，竟然一把掀開了麵前一人的長袍，蹲在他的袍裡，一把抱住那人小腿。
幾名太監急忙站穩腳步，為首一人施禮道“咱家春雨閣小監馬樸。敢問公子是譚家少爺麼？”
譚應海本是站在暖閣外等候召喚，太監宮女追小女孩他也看到。但一想，宮裡十一二歲還敢橫衝直撞的女孩，必然是趙擴的女兒。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丫頭竟然敢躲進他的袍子裡。譚應海稍稍一動腿，永清公主立刻抱的更緊。
譚應海微微搖頭，回禮道“馬公公，在下譚應海，隨都承旨大人而來，等候宣召。”
馬樸隻是小太監，哪裡敢多嘴，嚅囁道“譚公子……麻煩您把永清公主……請出來！”
隻是幾句話，就讓這個可憐的小太監滿身大汗，冰冷的北風也無法拂去他的慌張。他看護著的公主擅自來到崇政殿，就足以讓他被一頓板子活活打死。而小公主更是鑽進了一個男人的袍子裡，這要是讓皇後或者皇太後知道了。隻怕想要被板子打死，都會成奢望。
“永清就是不出來。”袍子裡傳來一聲姣脆的叫聲。
譚應海眉梢輕動，便已料準了太監的心思，這麼小的女孩，要動粗把她拉出來，也不合禮儀，便朗聲道“馬公公先回春雨閣吧，公主既然暫且不願回去，稍候她心平氣和了，自然會回去的。”
馬樸進退兩難，但也知道站在暖閣門外這麼鬨騰，裡邊那位一個不開心，這腦袋就隨時不姓馬了。
他也沒有彆的辦法，低聲道“公主，還是儘快回去吧……”
說罷，馬樸衝譚應海躬身施禮，便領著宮女出了崇政殿，他們不敢走遠，隻在崇政殿外站著。
譚應海動了動腿，輕聲道“公主殿下，他們都走了，你能出來了吧？”
“不！”
譚應海正待說些什麼，忽然暖閣門一開，一位年長太監尖聲叫道“譚應海，入閣麵聖！”
譚應海神色一整，正色向暖閣走去，卻不想袍子裡那丫頭竟然弓著身子，死抱住譚應海的大腿，赫然也要踏入暖閣。
譚應海心中一驚，若非這是個公主，譚應海恨不得立刻一招旋風腿將她踢出去十萬八千裡。可惜，腿功沒法練，偏偏大腿上一塊肉被兩片薄薄的指甲扣住。袍內女孩輕聲道“帶我一起進去，父皇不會怪你的。”
她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若是你決意不從，永清彆的招沒有，隻要叫一聲淫徒，午門外就是你吃香火紙錢的地方了。”
譚應海哭笑不得，這到底誰是淫徒？大腿上一陣陣痛感傳入腦海，沒奈何，便帶著她一起進去得了。雖然皇帝不好惹，可皇帝女兒更是難對付啊！
趙擴今年隻有三十多歲，卻顯得氣色憔悴，坐在案後，雙手抓住扶手，仿佛一鬆手就要倒下似的。
“譚應海？”趙擴那略顯嘶啞的聲音響起。
譚應海俯身拜下，朗聲道“吾皇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