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迦藝也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了，看他掛了電話，連忙說“你先回去忙你的吧，我自己搞得定的。”
葉卿雲微微點了點頭，一個急轉彎掉頭，往市區方向開了回去。一路上車速都很快，程迦藝擔憂地看著他嚴肅的表情，抓著門把不敢出聲。終於到了他公司的樓下，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正想說句安慰的話告彆，他卻先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命令的語氣“陪我。”
雖然不知道這種緊要關頭，要自己這個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人陪他有什麼意義，可是看他那麼沉肅的樣子，程迦藝又不敢有什麼異議，依言下車，跟在他的身邊。
還是習慣性右後方半步的距離。
葉卿雲頭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著，程迦藝個子比他矮好多，追得有點辛苦，走兩步就得跑兩步才能跟上，正覺得自己這麼跟著，毫無意義，還有點委屈，就見他的右手自然地往後一伸，那種篤定著她就在身後的感覺，讓她心頭一甜，微笑著把自己的左手遞上去。
葉卿雲將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手中，牽著她搭電梯抵達了公司所在樓層，畢竟是周六，不上班的是多數，可會議室裡還是已經聚了一些被緊急召回的員工。
程迦藝掙開他的手“我就不進去了，你辦公室是哪間？我等你，加油！”
會議室的外牆是磨砂玻璃做的，小周看到有人靠近，機敏地推門出來，接收了葉卿雲的顏色，把程迦藝領到了他的辦公室裡，關了門才說“不好意思啊，打擾你們約會了。”
程迦藝搖了搖頭，不解地問“什麼情況那麼嚴重啊？他一臉嚴肅的樣子，都有點嚇到我了，這個訂單趕不上，會損失很多麼？”
小周“你都知道啦？訂單的事，boss應該能處理好的，以前也碰到過一次質檢不合格的情況，也都平安度過了，這次應該也沒什麼問題，不過，主要這是上次出差去簽的其中一家供應商出的錯，林總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那次boss帶你去了的事，揪著這一點大發雷霆呢，說了好多難聽的話，以前沒見她這樣過，欸，boss當時是看過樣品才簽的，怎麼能把責任全部推到boss頭上呢，還把你也扯進去……”
程迦藝聽了，不知為何卻突然覺得有點好笑，輕扯了下嘴角“現在應該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吧，儘快敲定對策才比較重要吧。”
小周立馬換了佩服的眼神望著她“boss果然好眼光，其實啊……說出來，你可彆怪我啊，第一次見你，以為boss就是敵不過美色，覺得你就是外表好看，雖然後來知道你是自己開工作室的，覺得很厲害，可還是多少有點偏見吧，主要沒有實際的感觸，今天你說出這話，才明白，你不止長得好看，還是理智的實乾派，相當厲害！”
程迦藝笑“好啦，上次你就誇了我好久，奉承的話，就不用多說了，趕緊開會去吧，省得你們林總把你也給遷怒了。”
小周吐了吐舌頭，退了出去。
程迦藝拿出手機，刷了會兒微博評論和私信，從時間點來看，仿佛對jessica的指向性更明確了一點。
這次的訂單問題，也出得太過恰巧，這其中會有什麼關聯，連她都在猜測了，葉卿雲肯定心裡的判斷更加清晰。
愛一個人真的會到這種衝昏了頭腦的程度麼？程迦藝坐在葉卿雲偌大的辦公室裡，突然就覺得特彆茫然特彆困惑也特彆無力。
人和人的區彆還是很大的，這個世界還有非常多非常多她無法理解的事情。
她也深愛過舒航，可是當舒航喜歡彆人的時候，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去憤怒和傷害對方，甚至沒有去追究這個讓他移情的人的身份，她隻是覺得深深的難過，難過到隻能自我折磨的程度。
她沒有辦法理解jessica這種喪失理智的遷怒，她甚至覺得她這種做法很蠢，暴露了自己過激的一麵，能挽回些什麼呢？如今還把公私混為一談，打擊和爭鬥，就算作為有理有據的一方，那麼，就算葉卿雲擔負全部的責任，作為利益共同體的她，也同樣是損失。
發泄完憤怒，剩下的，還是體無完膚的自己。
究竟是何必呢？就算兩個人扛不住壓力，如她所願的分開了，葉卿雲的心不在她身上，又有什麼用呢？一個單身的對方，和一個在對方心目中滿滿缺點的自己，怎麼可能會有幸福？
程迦藝是絕對不會容許自己去做讓喜歡的人討厭的事情的。
可是回頭想想，自己那種不傷害彆人，隻傷害自己的方式，當時也許就是種抵禦悲傷的本能，可是其實，是挺有心計的吧。
就好比是苦肉計，越是苦情，越是給自己留足了後路。
軟弱的、無害的、需要被保護的這樣一個角色，實際上，也帶了偽裝的成分吧，畢竟這個社會，普遍會對弱者包含更多的同情和憐憫。
這一次也是，她默默地承受打擊，忍辱負重，有口難辯，堅持不追究，雖然初衷是保全葉卿雲和jessica的合夥關係，可是又怎能完全否認自己將自己保護在受害者的身份裡那一份私心呢？
有時候，心善和心機，真的隻有一線之隔。難怪現在那麼多做善事的人，要被指責是在作秀。自己，就算是問心無愧，遵循本心，可是自省的時候，察覺那麼多潛在的目的，嗬，也算不上什麼好人……
程迦藝拎著包，下樓，去附近的便利店裡買了一包煙，翻出打火機點燃，抽了兩口，又覺得索然無味，於是將煙摁滅在一旁的垃圾桶上。
她現在想喝酒，可是想到一會兒可能要開車，又不得不忍住了。於是隻得又點了支煙，回到葉卿雲的辦公室裡。她猜不出他會怎麼處理目前的狀況，在她看來，公司麵臨的問題，應該不是大問題，主要的問題，還是這次的訂單解決之後，要如何跟jessica繼續合夥下去。
沒有證據的事情，他肯定會去找證據，如果真的被他找到了證據，那麼之後？把什麼事情都攤開講的話，合夥就必然繼續不下去了，如果不講的話，卻又會是一大根刺卡在合夥之間，這種滋味她真是想想都心累，隻希望自己一輩子都不要遇到。
沒來由的，又有點心疼jessica，愛一個人到喪失理智的程度，也不易。
葉卿雲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看到的就是程迦藝背對著他，麵朝窗戶抽煙的樣子。窗台上的煙灰缸裡，已經有好幾個煙頭躺在裡麵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抽煙，微微蹙了蹙眉。
程迦藝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眼裡是他沒見過的清冷神色，她問“怎麼樣？”
葉卿雲答“都安排好了。”
然後反手就把辦公室的門落了鎖。
程迦藝在煙灰缸裡摁滅了煙頭，不太自在地搓著手，問“鎖門乾什麼？我可以回去了麼？”
葉卿雲“你平時不抽煙的。”
程迦藝“啊……抱歉，美好形象幻滅了……”
這話的語氣，和他在c初遇她的那一晚如出一轍，疏離的，自暴自棄的，隻聽得他一陣揪心。
重逢以來，她的情緒變化太快，前一秒還是甜蜜恩愛的狀態，後一秒就像生人勿進一般躲開了，讓他完全琢磨不透她在想些什麼。
葉卿雲往前幾步，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裡，懶懶地往辦公桌上一靠，降低了視線望著她“以後彆說這樣的話。”
程迦藝回應他一個無聲的微笑。
葉卿雲“怎麼突然這麼低落？來之前，還是朝氣蓬勃的樣子。”
程迦藝搖了搖頭“沒有啦……你打算怎麼辦？”
葉卿雲“jessica的事麼？”
程迦藝“嗯。”
葉卿雲大概也是覺得有點心累了，歎了口氣，說“手頭上的工作告一段落，就拆夥了吧，我昨晚就找姚宇峰查了，他剛發結果過來，那些評論和私信確實都是她發的……這次的貨大概……我明天飛深城，再去確認一下。”
程迦藝低著頭，語氣也是低落的“彆去了吧……訂單的問題解決了就好了，追究有什麼意義呢？畢竟你創業，她幫了你很多，人總有一時犯錯犯糊塗的時候，有些能擔待的就多擔待一點。我不想你們為了我，鬨成這樣，我會很有罪惡感的。”
葉卿雲卻笑了“傻丫頭，這和你才真的沒有關係，這本來就是jessica的問題，這些年是因為我沒有交女朋友，所以沒有出狀況，隻要我交了女朋友，她就一定會爆發，就算我愛的不是你，結果也是一樣的。”
程迦藝“可是……拆夥了之後，要jessica怎麼辦呢？”
葉卿雲“還有心思擔心彆人？放心好啦，jessica還是很能乾的，就算我跟她拆夥了，她一個人也能把公司經營好的，而且，我覺得可能拆夥對她而言，反而是好事也不一定，可以從我這棵樹上下來，跑進森林去。倒是我……你該擔心一下，我能力挺差的，拆夥之後如果養不活自己了，還得靠你罩著我。”
程迦藝終於被他逗笑了“喂，今天有沒有一種被員工當昏君的感覺？”
葉卿雲點頭“有……挺不爽的，所以我得查，我被誤會也就罷了，你被當狐狸精，我可舍不得。”
程迦藝“好吧，反正本來就是你的事，你自己決定吧！狐狸精這個嘛……其實我也不介意，就當是迂回地誇我美咯？”
葉卿雲拉著她的手“耽誤你去麵料市場了……抱歉。”
程迦藝聳聳肩“沒事，前段時間，給自己的發條上得太緊了，突然停下來，倒是想了很多事情。”
葉卿雲“想了什麼？”
程迦藝歪頭想了想，最後老老實實地回答“想自己。”
葉卿雲笑“那麼自戀？”
程迦藝“不是，就覺得自己挺壞的，好像跟理想中想成為的那種好姑娘，有很大的差距。”
葉卿雲“看來你還是老樣子，總喜歡不斷反省不斷對自己提要求，累不累啊？”
程迦藝點頭“累。我也知道這個不是什麼特彆好的習慣，讓我活得很擰巴，可是知道也沒用，這麼多年，一直改不了。其實，我自己的缺點，真的自己很清楚，但……就是怎麼也改不過來……”
葉卿雲“你這樣挺好的，什麼也不用改。”
程迦藝歎了口氣“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覺得你也挺累的，跟我這麼彆扭的一個人在一起，還什麼都順著我，什麼都遷就我，太辛苦了。其實我以前沒這麼任性的，不知道為什麼，在你身邊，就特彆沒有顧忌，總覺得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離開我的……是麼？”
葉卿雲回應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和低低的一聲“嗯。”
程迦藝“叫小周也給我訂張機票吧，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葉卿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