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上麵有天池哩!”
那大和尚看了一眼那孩兒,皺皺眉說
“那天池中已然淹死了數人了,你看那裡怎得?”
“哦。”
劍川吐吐舌頭,訕然而笑。
菜園中僧房六間,一間盛放佛經典籍,有兩間放的是農桑器具和一應雜物,一間是大和尚臥房,一間廚房,一間空置。大和尚指一指那邊空房說
“劍川,那間空房子自己收拾好了去住。”
“哦。”
於是八歲小劍川便開始了自家辛苦的生計。
雖然那空房幾乎無有雜物,然而那亂七八糟的東西對這樣年紀的劍川仍舊顯得艱難。房中有好些柴火,水桶等雜物。劍川一一抱了放到院中草棚下,碼放得整整齊齊。快近上午,那房屋已是乾淨。兩條破長凳,幾塊破木板,那木床便支好了,草房裡取了草墊鋪上,自家身具的獸皮便成了褥子。而後那劍川又將那小小院落清掃乾淨,水缸裡取了水,將地灑的濕漉漉,一塵不染。僧房內大和尚瞧得仔細,便歎口氣,自家去了山腰寺院內打了午飯過來。
“劍川,過來吃飯吧。”
“哦!”
午後,劍川知道水缸裡需加水了,便取了那木桶去那小石潭打水。三四十丈遠近一段路,小半桶水,走走停停,到了那水缸旁,踮起腳尖,廢上好大力氣才能傾倒入缸中。來來去去一個多時辰那水缸方才溢滿。而此時娃兒已是累的麵色潮紅,呼哧呼哧隻喘氣兒。
晚間時,聽得山下晚課聲大起,和尚誦經聲息吸引了劍川好奇,那大和尚口誦阿彌陀佛,一邊帶了劍川下去菜園坡地下麵寺院中去。一條小道取了斜徑而去,走了好一陣功夫,便瞧見了一排兒數間齋堂,還有那僧人平素吃飯的大木棚。大約是晚課已然結束,有些許和尚三三兩兩過來。
“花心大師,這一位是哪家女人生的?”
有漢子模樣的一位大和尚笑嗬嗬對菜園管事大和尚開起了劍川的玩笑。
“阿彌陀佛,出家人哪堪這般汙言穢語?不怕方丈師兄知曉了懲戒麼?”
“嗬嗬嗬,花心大師,你都有女人生了小和尚來了,也不見方丈師兄懲戒,怎麼貧僧開幾句玩笑便要懲戒?”
“啊呀,萬不可胡說!貧僧清清白白,一心向佛,隻處善事,從無惡行呢!”
“哦?花心大師怎麼急了?莫非心虛麼?哈哈哈······”
另一肥肥胖胖的和尚微笑了過來。
“阿彌陀佛!爾等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那劍川隻是低了頭悄然隨了大和尚去灶台邊。
“花心大師,今年你都領來了兩個孩子,再這樣下去,我家寺廟還不成了乞丐窩了!”
膳食大和尚見得小劍川縮在自家師兄身後,大是不滿道。
“先前那個娃兒,戒律堂師兄看上了,收了做了弟子呢,已經不算我菜園的人了。這個孩子實實命苦,爹娘沒了,恰讓我遇見,你說咋辦?再說了,方丈師兄可是準許我菜園三人數額呢!”
“哦?啊呀,師兄總是借口多。”
堂口打飯的人多,有幾個小和尚便徑直排了在前邊,不知誰推了一把劍川,劍川往前一擠,卻把一個小和尚撞得一個趔趄。
“唔,是誰?”
前邊兩個小和尚齊齊往後一指,所指正是劍川。
“小心了!”
那小和尚道。
劍川隻是緊張,一句話也不敢說。輪到他打了飯食,用飯籃一提,急急往回便走。那小和尚忽然將那一隻腳一伸,劍川不及避讓,一跤摔倒,將那飯盒扔了老遠。可惜其與那大和尚的晚飯便就這樣沒了。大和尚有些怒氣,隻是狠狠瞪一眼那小和尚,卻並沒有說什麼。隻是對了那夥夫僧人央求。
“師兄,這個孩兒一天沒有吃東西了,總不能餓死吧?”
“一人一份飯菜,倒掉便沒有了!”
“不是他倒掉的,是那壞小子故意使壞呢!”
“等著!有剩的便拿去吃,沒有便餓了肚子回去。”
好容易等到最後,劍川得了些剩菜和數個大饅頭,隨了大和尚回去。兩人相對了默默吃飯。
“劍川,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世道若想要立足,你就得比彆人強大。知道麼?”
那和尚一邊吃飯,一邊教訓劍川,隻是不說往後遇到那些小子便下了狠整!。
“嗯。”
“你不知道你家佛爺爺我因何淪落到看護菜園的差事!先前我也是大寺的高僧,也曾高居大殿講經說法,受善男信女追捧,也曾話語出口便是法旨。隻是為弟子時得罪了如今方丈大師兄,而其後來得勢,身邊自然有了好些人,於是我便當然遭了排擠。如今委身此下賤活計,還要不時受了彼等鄙陋之輩欺淩。便是先前相善的師兄弟,也是變得形同陌路。真是人情淡漠,世態炎涼啊!”
“哦。”
劍川應答一聲,也不知其是否知曉內中含義。
“啊呀,我跟你一個孩子說這些乾什麼?”
那大和尚歎口氣,放了碗筷罷手而去。劍川吃過飯,收拾了碗筷,仔細洗的乾淨,收拾了擺好,方才去了自家僧房。一點豆油小燈閃閃爍爍灑下了一屋昏暗光亮,映照了劍川小小的影子忽然宏大,幾乎遮蔽了半個房間。他上了那破木床,呆呆觀視那豆光,忽然哽咽,難過落淚。
“媽媽此時肯定對了那盞破燈縫縫補補,一邊嘮嘮叨叨埋怨爹爹哩。而兩位哥哥也定然在豆光下捉那身上破衣裡的虱子呢。不知石頭是不是已經睡了,或者便是餓得哭泣也說不定呢。如今沒有了我吃閒飯,家裡一定有了多餘的吃食,兩位哥哥肯定不再挨餓了。”
劍川便是這樣想得,雖然他幾乎無有什麼話語兒多餘出口,但他爹爹卻是知道,自家孩兒便是劍川最是多智。雖然如此,但是其衰弱的身子骨,也是最不可能挨過這饑荒災禍年的。故思之再三,送了去寺院
生死憑天命吧!
劍川獨自一人靜靜臥在漏風僧房內的木板草墊上,一塊獸皮半蓋了在身上。山間夜來寒意森然,一陣陣冷風吹進來,將那孩兒冷得醒來。那八歲的孩子隻是緊緊兒蜷縮了身子,儘量將那獸皮遮蔽了整個身子。劍川隨意側目,忽然便睜大了雙眼,對了那半開的木格窗戶框住的一方深邃幽藍的夜空。透過了那窗戶,可見那美好的夜色,星光燦爛,半彎月牙西沉,幾乎落下那邊山峰。有幾棵鬆柏樹木在星空下隱約可視,隻是不甚了了。不遠處那僧房中傳來了幾聲咳嗽的聲息,想必是那大和尚也是受不得這山間寒氣吧。
孤苦伶仃!
這便是劍川此時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