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賈神醫的嘴巴並不似雙手這般不懼高溫。
“賈神醫……你……”
“你什……麼你,一個……一個時辰……之後,唔嗯……如果……老子沒事,便將……”說到後來,賈神醫已然劇痛難忍,眼淚鼻涕全都流下。
老魚仙總算明白賈神醫的良苦用心,想要說些什麼,喉間卻似堵住了一般,終究成了一聲喟歎。
這一個時辰十分難熬,賈神醫雖也敷了些止痛草藥,卻依然疼得噝噝呻吟,老魚仙坐立不安,深怕賈神醫有什麼異常。
二人相對無言,時光緩緩流過,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慘呼打破了平靜,老魚仙和賈神醫同時驚起,隻見孩童正在床上掙紮,口中雖不能言,卻是嗷嗷怪叫,恍若夢靨一般。
老魚仙急道“這一個時辰也該到了!”搶上前去端起藥罐,將那藥汁倒入碗裡,隻見藥汁呈現淡淡青色,渾濁不堪,著實瘮人。
賈神醫此時自覺並無異感,也便不再阻攔。
老魚仙小心翼翼地將那藥汁灌入孩童嘴裡,孩童眉頭緊皺,不停掙紮,倒有大半溢出嘴角。
賈神醫甚是緊張,靜靜候在一側。
少頃,孩童竟是平靜下來,呼呼睡了過去,二人一看,自當認為神藥起了作用,喜不自禁,抱作一團。
就在二人放下心事,以為再無危險之時,異變徒生!
孩童忽的睜開雙眼,大叫起來,一雙小手直向臉蛋抓去,老魚仙阻止不及,幾息的功夫,孩童便已滿臉血痕!
老魚仙再不猶豫,一把抱起孩童,闖出門去。
賈神醫疾呼不止“老頭,你這是乾嘛去啊!老頭……”
老魚仙頭也不回,冒著細密小雨,一路疾奔,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賈神醫望著泥濘小路的儘頭,臉上竟是帶著一抹笑意,口中喃喃難道這就是天意……
老魚仙看到方才的異象,再也不信什麼神藥之說,帶著孩童晝夜趕路,走了不知多遠,訪了不知多少“神醫”,結果卻是如出一轍。
大多數郎中都是無利不看病,直接將他擋在門外,難得有個郎中願意大發善心,卻是一見孩童便直搖腦袋,隻說一句,“病入膏肓,不必再治!”
三日以後,老魚仙心力憔悴,背著孩童回到了自己的茅屋。
茅屋簡陋,雨大之時,甚至漏水。
老魚仙彆無他法,將孩童安置在竹床之上,又在其上披上厚厚乾草,至於自己,隻得在地上隨意鋪些茅草,勉強能有個躺下的地方。
孩童還是時好時壞,好時尚能安穩躺著,一旦壞起來,直如瘋子一般。
如此折騰了幾回,老魚仙便似老了幾歲,整日提心吊膽,生怕老天哪天將這“禮物”收了回去。
又過了幾日,孩童還是昏迷,因為長期無法進食,身子已如乾屍一般,隻剩皮骨了。
不過也並非毫無起色,至少每日發狂的次數越來越少。到了此時,老魚仙才漸漸覺得,也許那日的神藥並非全無用處……
老魚仙看到希望,更加悉心照顧,無奈貧窮,隻能煮些稀薄白粥於他,到了後來,孩童漸漸安穩一些,他便抽身出去打漁,如此一來,又可以熬些魚湯權當滋補了。
形勢總算在一月之後開始好轉。
那日清晨,孩童竟是忽然蘇醒過來,而且並無任何發狂征兆,枯瘦蠟黃的小臉之上,一雙眸子暗淡無光,卻是分明帶著無限好奇,望著眼前這個老翁。
老魚仙原本正在張羅魚湯,轉身之時,乍見那雙眸子,手中破碗不慎一鬆,兩行老淚卻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沈琢玉費力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粗陋無比的屋頂,稍稍側了側腦袋,這才發覺自己竟在一間極其破舊的茅屋之中。
屋裡陳設寒酸,除了一個灶台,一張方桌和一隻木凳,便什麼的沒有了。
當然,還有一個正在忙碌的蒼老背影。
“是他救了我麼?”沈琢玉不由自問,腦中卻是傳來一陣劇痛,先前的場景零零碎碎,漸漸湧現出來。
那日楚茗將他抱緊,縱身躍入河中,水勢甚急,沈琢玉隻覺得河水不斷地從耳鼻口中灌入,漸漸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漂在水麵之上,身子卻沒下沉,扭頭一看,衣領竟被一棵浮木勾住,慶幸之餘,急忙四顧而望,希望娘親同樣無事,可惜四周隻有茫茫水浪,哪有半個人影。
幾番掙紮之下,勾住他的樹杈竟是折斷,他還沒來的及反應,便又被再次衝走。
這段河道已無之前那般湍急,沈琢玉緊呀牙關,奮力擺動四肢,強烈的求生讓他一次次探出水麵,可惜還未喘過氣來,又被水勢卷了進去。
如此浮浮沉沉,又不知過了多久,水勢總算平緩下來,可是沈琢玉筋疲力儘,再無力氣遊向岸邊了。
正當他瀕臨崩潰之時,忽見頭頂之上,劃過一條長長黑影。
他根本沒有意識去思考那是什麼,正如所有的溺水之人一樣,全憑著本能,奮力地遊向最後的希望。
之後的事情,便是老魚仙與孩童天意一般的相遇。
此時,老魚仙轉過身來,“哐當”一聲,那碗摔了個粉碎。
下一刻,沈琢玉的小手已被一雙滿是老繭的大手握住,一股清晰無比的暖流緩緩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