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林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本能地挪開了視線。
他沒有再看回去，而是看著骷髏馬瘦骨嶙峋的馬身，用視線餘光觀察。
“大人的伊芙萊，是神話中斬斷命運的長劍，自然也能斬斷來自宵小之輩的窺探。”
“或許是有人意外占卜到了我們存在。”雷納金斯身邊的狂獵道，“艾瑞汀大人不是經常感覺到窺視？”
“不過不管是什麼生物，此刻必然傷亡慘重！”又是一個狂獵奉承道。
【可惜沒有！】艾林隱蔽地以視線餘光，瞥了幾眼，那據說在神話中，能斬斷命運的神劍，在心裡接道，【不僅沒有傷亡慘重，我甚至毫發無傷……】
他並不懷疑雷納金斯手中的長劍名不副實，一個百夫長不該拿著這麼名貴的長劍。
想想艾林·艾爾征服了多少世界。
或許神明，他們都弑殺了無數，一把帶著神話色彩的武器，被一個百夫長拿著，並不奇怪。
【不過……】
艾林下意識想伸出右手，摩挲下巴，才想起他此刻不僅沒有身體，實際上連手都沒有。
【窺視……艾瑞汀……是蝮蛇學派的獵魔人大宗師伊瓦·邪眼？】
艾林豎起了耳朵。
“那不一樣。”
雷納金斯骨眶內那雙血紅的鬼火，又向艾林的方向看了幾眼後，將那把堪稱藝術品的瑰麗長劍，收回了腰間的劍鞘。
“艾瑞汀大人感覺到窺視是在諸界，而螺旋……”他搖了搖頭：“除了祂，從來沒有任何生物，能將視線投向螺旋。”
“而如果是祂……”
雷納金斯沒有說下去，但周圍狂獵骨眶內的鬼火，都無風自動地顫抖著。
【他們在害怕！】艾林心想，【連名字都沒有說出來，僅用一個“祂”，便令征伐諸界的狂獵噤若寒蟬，“祂”是誰，是哪個神明？亦或者是……】
【白霜！】
可惜，他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當雷納金斯提到“祂”之後，狂獵們默契地轉移話題，似乎哪怕隻是在心裡想一想那個存在，便會遭來厄運。
但狂獵們也沒有對雷納金斯的直覺產生懷疑，似乎隻要他感知到了，即便他們都看不見、感受不到艾林的存在，雷納金斯視線所及之處，也一定有什麼，在將視線投向他們。
“正事要緊，雷納金斯大人。”另一個握著魔杖的狂獵出聲了，“諸界無奇不有，總會出現幾個具有特殊能力的生命，先做好我們的事情，回提爾·納·利亞後，彙報給艾瑞汀大人和阿瓦拉克大人。”
“他們會抓住這個天賦異稟的存在，為我們所用。”
雖然他嘴裡稱呼著雷納金斯大人，但語氣一點也不客氣。
頤指氣使。
當他說話時，其餘狂獵都停下了略顯嘈雜的討論。
顯然，他的身份並不比雷納金斯低多少。
【他是誰？】
艾林注意到其他狂獵的下半身，都是金屬片編織的裙甲，即便那些同樣拿著魔杖而非長劍的狂獵也是一樣。
而那說話的狂獵卻從胸甲內探出了灰色的長袍，長袍上麵繡著無數銀色的星點，幾根線連接著其中一些星點，像某個星座。
不過很可惜。
艾林對星象學的了解，隻有啟明星，以及儀式學必須懂得的月相、日晷，認不出這是什麼星座。
但是……
【星座……魔杖……法師……】
【導航員？】
他的腦海中出現了這個詞。
失去了阿德·蓋斯之門，又漸漸喪失血脈中穿梭時空的能力之後，艾恩·艾爾一直極力尋求重新尋回能力。
精靈賢者阿瓦拉克，專門花了幾個世紀的時間，專門尋找擁有操縱時空能力的精靈，把他們撮合成對，最後精心培養出來的就是導航者。
他們雖然不能像阿德·蓋斯之門和上古之血那樣肆意地大規模傳送，卻精於空間魔法，依舊能在艾恩·艾爾已經征服了的世界之間，定向穿越。
可以說，導航員是極致弱化版的上古之血。
【若是導航員的話，地位高就情有可原了。】艾林心想，【畢竟領航員聽起來就很難培養，又負責指引隊伍穿梭空間，幾乎可以說拿捏著整個隊伍，所有狂獵的生命。】
他又仔細看了那個狂獵幾眼，將他身上的裝束特征都記住。
【可是，正事是什麼？】
狂獵們沒有回答他。
雷納金斯又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後，微微頷首，隨後什麼話都沒說，一扯韁繩。
“希律律——”
骷髏馬人立而起，發出喉管漏氣的沙啞馬嘶。
“噠噠噠~”
近百狂獵再次馳馬奔馳在空曠黑暗的螺旋。
【正事到底是什麼？】艾林心頭癢癢的。
他在原地躊躇了片刻後，不去用視線觀察這些狂獵，意念連動，閃爍著跟上了狂獵奔騰的骷髏馬。
一分鐘、兩分鐘……
狂獵在奔馳。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狂獵還在奔馳。
時間似乎在螺旋失去了意義，連空間也是。
艾林已經繞著螺旋的巨大階梯閃爍了無數次，至少也轉了一圈，但周圍的場景，還是和一個小時前，兩個小時前的一模一樣。
唯一的好消息是，名為“螺旋”的特殊技能，一直沒有結束。
當然。
壞消息也是名為“螺旋”的特殊技能，一直沒有結束。
他不知道狂獵要奔向什麼地方，轉幾個圈才是終點。
所以他得一直跟著。
他甚至希望此刻，外麵神廟中來個人把他喊醒，讓他被迫退出這場枯燥的，與自我耐心的鬥爭。
在螺旋的一個小時，甚至比“術士的記憶”中，連續上一年的課程都要枯燥。
因此……
他不得不思考一些事情，消磨他因極致單調的環境和行為而產生的極致的單調。
譬如……
時間。
螺旋中的時間顯然和外界的時間並不一致，否則七天前雷納金斯的長劍，不會刺中七天後的自己。
這種思考反而令艾林焦灼的情緒更甚，於是他想到的螺旋本身。
他避開狂獵，四下張望。
那螺旋那規則的階梯，很明顯，並不像自然的造物。
所以他自然思考到了被他有意無意間忽略的問題——
【螺旋是什麼？】
【誰……創造了它？】
不過還沒等艾林深入思考。
“到了……”
前方忽然傳來“導航員”的聲音，打斷了他。
艾林猛地抬頭。
不知何時。
一扇巨大的窗戶，開在了前方螺旋不知材質的黑暗牆壁上。
光芒自“窗戶”射入螺旋，卻完全照不亮這黑色的空間。
“快走！”雷納金斯傳來強烈的精神波動。
那扇“窗”在不穩定的顫抖。
此刻，艾林也來到了窗前。
當他的視線穿過抖動的窗欞，向外看去。
他看見了炙熱的驕陽、蔚藍的天空，還有……
荒涼的廢墟。
【這……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