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瑟米爾的歎息中藏著故事。
但很顯然,這並不是一個美滿的故事。
因此既然維瑟米爾沒有主動吐露,艾林也不打算開口詢問了。
而且他也能猜到,故事的背景應該和科德溫,這個狼學派已經紮根近百年的國度有關。
索伊將科德溫的孤兒寡母扶上王位時,狼學派剛從獵魔人教團脫離出來沒多久……
或許並不能稱之為脫離……
獵魔人教團建立三十年後,危險混亂的世界因獵魔人的存在,局勢漸漸趨於穩定,阿爾祖和科西莫有了新的野望,功成身退,離開了教團。
失去了領導人,教團的穩固開始遭受考驗,流於表麵的團結開始消散。
最終在某一年,忍受不了教團高尚理念的阿納哈德,因爭奪委托傷害了同伴。
他與以埃蘭為代表的教團信條擁躉,矛盾激烈不可調和到發生了大規模流血事件,以最不體麵的內戰分裂了教團。
阿納哈德帶著認同他想法的獵魔人離開凱斯卓山脈,創立了熊學派。
然後是第二批追求取得更高的社會地位,誌同道合,喜歡佩戴貓頭吊墜的獵魔人。
這些年輕充滿熱血的獵魔人去往了南方,是日後貓學派的始祖。
接下來是最遵循教團精神的學派,恪守騎士之道的埃蘭和他的十三個密友。
艾林不知道當時,獵魔人教團最著名的獵魔人,甚至稱得上獵魔人教團的創立者之一的埃蘭,看著因自己與阿納哈德的衝突,而氣氛愈發灰暗和緊張的莫格拉格城堡,愈發萎靡的教團,心裡經過怎樣的一番掙紮。
不過最後的結局是,他離開了,西向凱爾塞壬,創立了獅鷲學派。
而狼學派……
狼學派的獵魔人是最後離開獵魔人教團的莫格拉格城堡的。
換句話說。
他們其實眼睜睜看著作為心靈寄托的獵魔人教團一步步分崩離析,以狼學派與獵魔人教團略有不同,但一脈相傳的理念。
艾林真的很難想象,當時的索伊是以什麼樣的心態離開……
依依不舍、萬分決然、還是如釋重負?
狼學派的一眾獵魔人大師都在刻意避諱,談及獵魔人教團的往事,所以想必是很不好受的。
因此……
他們是因為什麼選擇了科德溫,選擇了凱爾莫罕?
當地的村民、貴族和國王是什麼態度?
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態度。
或許當初的索伊首席也曾在一次次覆滅村落、城市的危機中,拯救人類,也曾在眾人感激和歡呼中,被抬上了高位。
國王甚至為狼學派特意創立了宮廷的魔物顧問。
跟隨索伊離開莫格拉格的獵魔人也曾被簇擁,被人冠以一個又一個響亮的稱號。
歸根結底,現在的科德溫既然有餘力歧視獵魔人,還不是狼學派的除魔工作做得太好了。
獵魔人是長生種,而人類卻是善忘的。
對英雄的敬意,抵不過柴米油鹽和貴族的利益,國王的權欲。
“唳~”
大獅鷲啼鳴一聲,打斷了艾林。
日輪墜向群山的臂彎,將最後一捧熔金傾瀉在神廟的肩頭。
禱告嫋嫋,從四麵八方升騰,將艾爾蘭德的狂熱氣氛擋在了神廟的高牆外。
艾林望著眼前這一幕,心裡覺得很有意思。
整個艾爾蘭德最平靜的地方,竟然是最應該狂熱的宗教場所——梅裡泰莉的神廟。
“或許是因為伊安娜和南尼克……”艾林心想。
“撲通~”
“撲通~”
幾聲重物落地,打破了寧靜幽遠的氣氛。
距離地麵還有十幾米,年輕獵魔人便忍不住解開扣子,從大獅鷲的鉤爪上跳了下去。
“終於回來了!”克雷一落地就平躺在草地上。
克拉爾一言不發地瞅了瞅四周。
這附近地處神廟建築群的深處,當然不會有人。
伊安娜或許提前有所預見,兩三天前,就為“好女孩”安排了這麼一個窩。
不過好女孩,從來沒在這裡過過夜,都是翅膀一振飛回阿德瑞亞山的老巢。
她還有蛋要孵,是個顧家的好媽媽。
見到周圍沒人,克拉爾才鬆了口氣似的理了理被狂風吹亂的頭發。
“彆看了,”艾阿斯笑嗬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妮娜,這時候多半在食堂吃飯,現在去還能趕得上……”
“閉嘴!”克拉爾瞪了他一眼。
不過或許因為奔波了一整天,也可能因為他和名為妮娜的祭司學徒,關係已經完全暴露,破罐子破摔。
瞪了一眼之後,克拉爾也隻是象征性地踹了艾阿斯一腳,就沒有其他動作了。
“團長,驚喜呢?”埃爾尼左看看右看看,困惑地走向艾林。
其他年輕獵魔人也停止了打鬨,看向大獅鷲的方向。
“你們去試試歐特洛普法印吧……”艾林走下好女孩,拍了拍它的羽翼。
“唳!”
大獅鷲立刻騰空而起,很快就消失在天際。
“歐特洛普法印?”
年輕獵魔人愣了一下後,心有靈犀地互相對視幾眼,一整天的疲憊似乎都在刹那間消失了。
他們猜到了驚喜是什麼——“獵魔人之瞳的注視”。
雖然歐特洛普法印平時用的並不多,但誰能拒絕自身技藝的突飛猛進呢?
尤其他們才剛被刺激過。
與艾林、維瑟米爾齊聲打了聲招呼之後,便迫不及待地找個角落,兩兩配對,互相用伊戈尼和阿爾德法印印證起來了。
暮色為神廟廊柱投下鎏金紋路時,維瑟米爾倚在蒼老的橡樹樹乾,摩挲著狼首銀墜。
獵魔人大師暗金色的瞳孔裡,倒映著年輕人們指尖躍動的魔力——歐特洛普法印的淡紫色輝光擋住撲湧而來的紅色火星。
這般精妙的元素操控本該浸透五年血汗,但似乎憑空而來經驗,卻如春藤瘋長。
“簡直就像梅裡泰莉親自播撒的神跡。”
看著遊曆學徒在歐特洛普法印,瞬息之間便恍若數月的速度,變得愈發熟練,維瑟米爾都有些恍惚了。
即便已經類似的場景數次,要麼是劍術、要麼是法印,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以往需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苦練,才能讓身體記住最佳的施印技巧,此刻竟然悄無聲息地就被迅速掌握了。
羨慕當然會羨慕。
要是當初他剛通過高山試煉時,也有艾林這樣的團長,想必成為各位獵魔人大師的時間,至少也能縮短一半。
但多餘的情緒卻再也沒有了。
因為他知道,要是這種能力能用在他身上,艾林肯定早就用了。
這也是合理的。
人不能教會彆人,自己不會的技能。
他的技藝目前還在艾林之上,艾林當然沒有辦法讓他迅速提升。
何況如此的迅速提升必然是有代價的,否則艾林也不會相隔這麼長時間,才投下一次“獵魔人的注視”。
“或許用不了多久,坐在馬上都能眯眼睡著的克雷,都能超過我了……”
維瑟米爾覺得自己應該為狼學派的光明未來而感到高興。
但酸澀的藤蔓攀上他的心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