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怨櫝!
“初五……初五……快放開我……你會……沒命的……”一滴兩滴,少年嘴角的血液順著他的下頜滴到了紅墳的臉上,昏昏沉沉的視線裡,少年的胸膛成了為她遮風擋雨的城牆。
少年身後那群隻知饑餓的行屍走肉們正瘋狂地從少年原本就骨瘦的後背扒拉著一塊一塊的血肉相互爭搶著啃食起來,阿祈發出龍吟,卻無法傷及這些行屍走肉分毫,他們不是怨,他們是活著的死人。
“是你……玄邑……”少年人狠狠瞪著紅墳身後的始作俑者。
小芹的臉一半呈在月光下,一半沒入了黑暗中,“這就是背叛的代價,好好享受享受吧,我的燭陰大人!”異常森寒的笑容“咯咯”作響,留下這句話後,小芹兩眼驀地一翻,隨後頹然倒地,她麵無血色,死去已有些時辰。
紅墳拔下龍骨笄,卻連刺向自己的力氣都沒了,少年人危在旦夕,她拚命祈求上蒼,“拜托……請讓他活下去……”也許是她虔誠的態度感動了上蒼,四周忽然飄來了無數張黃符,它們落在這群活死人的腦後,活死人們驟然停下了肆虐的動作,眨眼間的功夫,四周靜謐的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慘狀。
少年人先紅墳一步暈倒在地,他的後背再無一塊好肉,甚至能在觸目驚心的鮮血中看到森白的胛骨,“初五——!”紅墳顫抖著握住少年人冰涼的手,又一次,他又一次這樣毫無生氣的倒在了自己的眼前,伴隨著腹部的血流怨祖的氣力也流逝得很快,甚至連流淚的力量都騰不出來。
“紅墳,你不該對這群人手下留情的。”阿祈不忍直視少年人,“混在人類世界中久了,你變得優柔寡斷,變得同情心泛濫,這反而令你滿是弱點。”
“可是他們還有救……這群人還有的救的……隻要找回靈識……他們還能活下去……”怨祖艱難喘氣,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能令腹部血流不止,她望向昏厥的少年,柔聲喃喃“他們……是他……的……鄉親……”
“幼稚!”阿祈憤然。
沒有理會阿祈的惱怒,就在紅墳打算念咒的時候,一道清影悄然而至,他揮舞手中的拂塵輕而易舉地排開了這群定格在原地的活死人,紅墳費力地挑起眼簾看向來者,此番場景倏忽令她想起了一年前的寧安寺,同樣是鮮血染紅的地麵,懷中是同樣了無生息的此塵,以及眼前這位再次遲到的許家家主。
紅墳不願看他,低下頭一遍又一遍地念咒,紅色的微光亮起又熄滅,卻無法修複少年的傷口分毫。
“把他交給我吧。”月光般皎潔的男人攔下紅墳的無用功,這樣白白浪費靈修對少年人來說隻是增加了他的死亡幾率。
“交給你……”紅墳冷笑“然後像此塵一樣死去嗎?”睨向他的眸中閃著淚光。
無忱眉頭微蹙,原來她從未原諒過,他們之間的這條罅隙已然深不可測。
“他還有氣,我會全力救治。”男人向她保證。
“紅墳,交給他吧。”阿祈知道紅墳此刻在慪氣,此塵的那件事導致她對無忱始終心懷芥蒂。
怨祖深深看了一眼眉頭緊鎖的少年人,撫了撫他蒼白的臉龐,“我不會讓你死……你會好起來的……”隨後將他交給了白衣男子,隻見無忱往少年身後貼了一張黃符,隨後輕念咒語,少年人兀地消失在原地。
“初五!?”紅墳撲向少年,卻隻能撲了個空。
“無須擔心,他已經被傳回了許府,會得到最好的治療。”無忱向來清冷的麵容染上了憂況,他視線緊鎖紅墳腰間的血窟窿,‘你沒事吧?’‘你的傷要不要緊?’之類的話徘徊在心口,最終卻隻能用最平常的口吻道上一句“你,怎麼樣?”
得知了少年還有機會活下去,紅墳所有緊繃的情緒瞬間鬆懈了下來,在無忱眼中,她的世界好像除了少年人便再無其他,這當中也包括她自己,她的視線漸稀空茫,隻聽她咳了兩聲,搖搖頭“死不了。”
男人當即握住她冰冰涼的手,暖橙色的靈修如同潺潺清泉襲入紅墳的心扉,血流不止的腹部慢慢肌肉相融,卻留下了茶盅一樣大小的猙獰傷疤,紅墳猝然收回手,“那是我送你的靈修,不必轉還給我。”
因為送出去了一半靈修,傷口恢複的速度較之從前多了一倍的時間,男人傳遞回來的靈修恰好加快了傷口的愈合,紅墳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站在弱方,尤其是眼前這個曾經渺小得像隻螞蟻一樣的人類,縱使他在世人口中多麼的神聖偉大,在她萬怨之祖眼裡也終究是當初那個匍匐在地小男娃。
無忱不說話,欲起身離開,紅墳叫住了他“解釋一下吧。”
男人回過頭,對上紅墳滿綴狐疑的目光。
她搖搖晃晃起身,指了指這群失去靈識的行屍走肉“軼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作為人們口中的翰元法師,又做了什麼?”當初那個能製造出最強結界法器的人,有他在的地方本應該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怎麼會變成人間煉獄?
無忱垂下眼簾“事發之時,我並不在此,現在正在調查。”
紅墳笑了起來,唇角勾勒出輕蔑的弧度來“是啊,朔方樓的許術士官途昌達,是個大忙人呢。”
譏諷的話語刺痛了男人的神經,但他的神情卻永遠雲淡風輕,紅墳從來看不出他的喜怒,就算她再怎麼侮辱他,這個人也永遠都是那副樣子,就像他的修為一樣步入太虛,已然得道,再不會因為隻字片語而傷神。
男人的隱痛永遠被潛藏在心底,他不會準許自己在紅墳麵前暴露一絲一毫,此刻他寧願轉身離去,也不願多有一絲被她發現端倪的危險,他如煙般消失在原地,一如他來時的悄靜。
如果紅墳知道這一次幾乎成了她和少年人的永彆,她一定不會這麼輕易地將少年人交給無忱,然而她一心隻想著他能夠活下來,哪裡還顧得上思考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