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帝業!
月色晦暗,朔州荒野的一片林地被籠罩在沉黯的暮色之中,一陣馬蹄聲敲碎了寂靜的夜,一盞白蒙蒙的燈籠在濃墨般的郊野間穿梭,黑影們緊隨其後,最後鑽進一座黑黢黢的古廟之中。
這是一座早已廢棄的佛寺,裡麵布置雜亂無比,佛像之上結滿了密密麻麻的蛛網,挑燈而入的那人帶著一大批黑衣按刀的人魚貫而入。
佛堂裡早已有人,幾個青衫短衣打扮的人悄無聲息的站立,越過暗弱的燭火,可以看見一個消瘦的男子背對著眾人,出神地看著牆上的壁畫。
他的麵容清秀陰柔,眼神陰鬱,卻又好似充滿了悲憫,這種極端的反差讓人心下覺得毛骨悚然。biai
一個人被扔到了地上,揚起一陣灰塵,在封閉的空間內嗆人無比。
那神色透出一股詭異陰鬱的人擰著眉毛,回頭,掩住口鼻,行動之間,手掌很自然、很女性化地翹起蘭花指,嫌惡地瞥了一眼被五花大綁、猶自在地上拚命拱動的豬玀,尖聲細氣地開口吩咐道
“讓他給咱(za)家安分一點……”
這種聲音介於男女之間,充滿了陰柔的氣息,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馬上就能想到一類人——太監。
赫然就是皇帝的貼身內侍,高順。
一個青衫刀客上前,提起地上那人的領子,一拳猛力地搗在他小腹上,隻聽見一聲悶響,那原本拚命掙動著的人的掙紮戛然而止,腰身弓成了一條大蝦,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他那幾乎被虯髯埋住的黑臉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憋成了紫紅色,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在地上昏厥抽搐了好一會兒之後,方才發出了“嗚嗚”的痛苦嘶喊。
打出這拳的人絕對是刑訊逼供的行家,這一拳砸在小腹上,好似肚裡的腸子都被打斷了一般,偏偏一點事情都不會有,這要是一連打上幾拳,鐵定教人生不如死。
才睜開眼,一對皂色軟靴在他麵前停了下來,那渾身陰氣森森的太監雙手負在身後,聲音幽幽地響了起來
“你給咱家聽好嘍,咱家問一句,你就答一句,敢不說,或者是敢有半句虛言,咱家就剝了你的皮……”
那人仰起臉來,嘴裡塞著一塊抹布,喉嚨管裡發出痛苦的呻吟。
“賤骨頭就是賤骨頭。”
高順眼底閃過一抹蔑色,吩咐左右,“把他嘴裡塞著的布給咱家拔出來,讓他說話。”
一人連忙上前,將他嘴裡咬著的抹布扯出,然後退下,不過他的身上卻依舊是五花大綁著,兩個人將他扯起來,一腳蹬在他膝彎處,讓他跪下,地上全是沙礫和碎石,一下刺進了他的皮肉,好似鑿進了骨頭深處,鑽心的痛楚直衝大腦,他條件反射地想要站起來,可被肩上的兩隻手牢牢按住,一陣粗喘吸氣、冷汗涔涔之後,他已經忍住疼痛,稍微清醒了一些,那個太監又陰不陰陽不陽地開口了
“你現在也應該知道了,落到我們手裡,就是落進了天羅地網,你跑不掉……與其接下來飽受折磨,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招了,免得我們再施展些彆的手段,你說是不是?”
他虛弱的開口,“你……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想要知道些什麼?”
“那場刺殺……,是不是南安王策劃的?”
“你們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
嘴硬!
高順眼鋒銳利,掃過身邊的扈從,頓時又是一拳擊在他小腹上。
這下沒有了抹布堵住嘴,他淒厲的嘶嚎聲響徹在整個廟宇,驚飛了幾隻廟外枯樹上的老鴉。
等他的嘶嚎聲慢慢平靜下來,背後的人又揪住他的頭發,伸手扯住他的頂瓜皮,強迫他睜大眼睛盯著麵前的人。高順這個閹人已然動怒,兩步邁到他跟前,幾乎是鼻子貼著鼻子,咬著牙道
“咱家剛才說,那策劃刺殺的人,是不是你的主子,南安王高思好……?”
“我隻是一個鬥升小民,不認得誰是南安王,更沒有……聽過高思好……!”
高順的眼神頓時變得暴戾起來,半晌,麵色又恢複平靜,嘴角牽出莫名其妙的笑意。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你以為……咱家說會剝了你的皮是在虛張聲勢?嗬嗬嗬嗬……”
他的笑聲忽然停了下來,“——先把他的左手剁下來。”
“我隻是個來朔州經商的商人……”他的聲音停在了喉嚨裡,而後,爆出一聲淒厲的嘶叫,比剛才恐怖痛苦十倍,“——啊啊啊啊啊!!!”他痛的要向後仰倒,身後鮮血淋漓,他左手的手掌果真被整個砍了下來,剛剛砍開的血口處,那裡的血肉筋骨還在微微抽搐……
“是不是男人,喊得跟嬌小娘似的……”
“公公,他暈過去了。”
“潑水,掐人中……弄醒他,還得接著審問呢,”高順離得太近,空氣裡浮動著的血腥氣濃鬱的讓人作嘔,掩著鼻子後退了幾步,“傷口上撒上一把草木灰,趕緊止血,可彆讓他死了……要是死了咱家就辦你們……”
良久之後,那個虯髯大漢又幽幽醒轉過來,幾乎是哀求的說道
“你……你們殺了我吧,快殺了我,求你們……”
“你這又是何必呢?何苦那麼嘴硬?活著難道不好嗎,為什麼要死?”
虯髯大漢不聽蠱惑,閉上眼睛,麵頰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著,在燈光下一照,竟是已經蒼白如紙。
“你很好,咱家都用上了這些手段,還不肯開口說話?……有種!”高順不怒反笑,“可是忠心也要有一個限度,你忠心高思好,可他是個反賊,而且是個不入流的反賊,他若是敢有半點動作,陛下頃刻之間就能讓他化為齏粉,你若是乖乖招認了,咱家還能放你走……”
“我說過,我不認識南安王,我隻是一個經商的小販,你們抓錯人了……”
“你連可憐哀求的模樣都不會裝,讓咱家怎麼相信你嘛……”
“……”
“我隻是個路過朔州經商的小販……”
“小販?”高順用看傻子的眼神望著他,“來朔州經商?”
他吸了一口氣,“……請你不要再挑戰我們的底線,你放著晉陽的花花世界、大好商機不管,跑到窮鄉僻壤的朔州去經商?你覺得誰會相信?”
“不管你信不信,某能告訴你的隻有這一句。”
“……”高順的眼神徹底變得陰冷下來,“你是不是覺得,你的過去就真的被掩蓋的嚴嚴實實,我們就真的一點底細也查不出來?你最好老實一點,否則咱家讓你跟你的全家上下一同去死……”
“哼……”虯髯大漢輕蔑地扭過了頭,顯然不想再聽他多說,也不信這個太監的鬼話。
“看樣子你好像有點質疑我們的能力,要不要來打個賭?”
“……”
“嗬,還真是被小瞧了……”
高順做了一個手勢,一個人從身上搜出了一紙卷宗,念到
“宋春來,幽州人氏,從小隨父放牧漁獵,有勇力,慕俠義之風,曾入軍中,謀得一官半職,清河三年,因為與上官產生矛盾,失手殺人,被判處死罪,是南安王高思好救下,從此宋春來便隱姓埋名,在高思好麾下效力,專門行暗殺之事……家中尚有一妻兩女還有一個老父,在幽州居住……”
虯髯大漢猛地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前方,身子顫抖不已。高順饒有趣味地在他身邊打著轉兒。
“怎麼樣?這下相信了吧,咱家一向是說道做到的人。之前你的那些好兄弟,李大勇、崔奕、賀拔伏恩、張強……這些人可是統統都沒有熬過來,你也就彆掙紮了,招了吧,都是在高思好手底下混的,他們都招了……不差你一個,整整齊齊的多好?”
“他們……招了?”
“是啊,招了,就差你了。”
“既然他們都招了,為什麼還要審問我?”
高順搖搖頭,“他們都不是高思好的心腹,知道的比我們還少,他們招了,沒用……所以我們這不是快馬加鞭追你來了嗎?”
虯髯大漢咧嘴笑了一下,比哭還難看,“看來我還要感謝你們的抬舉了……?”
高順不客氣的點點頭,“好說……好說……”
虯髯大漢麵如死灰,他的心已經動搖了,心裡最後一道防線被高順擊破之後,他已經守不住任何秘密了,半晌,舔了一下因為失血蒼白發乾的嘴唇,道
“上個月,那場刺殺,確實是南安王安排的,上百個死士,全是南安王暗地裡養的,都受過他的恩惠,為他賣命、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