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華族!
宮中人手果真缺得厲害。當日下午,就有內侍過來將丹菲傳喚去了尚宮局。
一個中年女官將丹菲上下審視一番,問了許多問題,又讓丹菲脫了衣服,從頭到腳地檢查了一遍,確認她沒生病後,才將她的名字寫在了冊子上。
隨後丹菲被帶到一個院中,同一群宮婢站在一處,聽女官訓話。
“你今晚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會有人帶你們去九成宮。皇後身子有些不適,你們可要好生伺候。若是有什麼閃失……”女官冷冷一笑,“怕你們到時候還巴不得得了天花死了乾脆。”
宮婢們被好一番恐嚇,忐忑不安地散去。
丹菲回到寢舍。雲英和淑娘等待已久,拉著她問“你真的要去服侍皇後?都說皇後如今正病著,萬一熬不過,你們這些近身伺候她的宮人,怕是……”
“富貴險中求。我一貫愛賭。與其在掖庭裡蹉跎歲月,不如賭這一把。若是輸了,就當我死在疫病中好了。”
雲英和淑娘麵麵相覷,都知道丹菲的性子,多勸無用。
次日剛用過早飯,果真就有內侍過來傳丹菲。丹菲同雲英、淑娘和萍娘道彆,都知道日後再相見不知何時,四人思緒萬千。
淑娘道,“你入宮第一天那個機靈勁兒呀,我就看出來,你不會長久留在掖庭裡做雜役的。”
丹菲伸手摟住她們,“彆想太多,我定會平安無事的。”
其餘宮婢都知道了丹菲的事,有人羨慕,有人不屑。衛佳音站在人群裡,神色複雜地望著丹菲。丹菲想到日後可以擺脫她了,心情很好,反倒衝她笑了笑。
丹菲隨內侍出了門。雲英忽然追了出來,喊道“段寧江,你可得活著!我們會再見的!”
丹菲莞爾,朝她揮了揮手,遠去。
九成宮位於長安西北,自隋以來,是曆屆帝王消暑的好去處。隻是如今尚是春季,早晚陰寒,山中日光少,更加顯得幽冷潮濕。若不是為了避疫病,又覺得洛陽太遠,帝後想必絕不會這個時候入山來。
丹菲她們一群宮婢有數十名,分坐幾輛大馬車匆匆進了九成宮。因女官嚴厲禁止,無人敢隨便張望,於是連丹菲也沒看清這座宮殿的模樣。
下了馬車後,女官將她們領到了一處大浴室,命她們脫去了衣服,用藥水反複搓洗頭發和身體。而後,女孩子們換上了全新的宮裝,梳起樣式統一的發髻,站在一排,由各殿的女官挑揀。
韋皇後的女官拿了個名冊念,丹菲名列其中。女官點了十來個宮婢,領著她們朝韋皇後的寢宮而去。
到了寢殿前,殿中出來一個女史,對領隊的女史道“皇後在見臣工,你們先候著。”
於是一群宮婢們就站在殿前靜候。
山風陰冷,宮婢們春杉輕薄。這一站就是小半個時辰,女孩子們各個被風吹得麵色發青,瑟瑟發抖。
好不容易,殿門終於開了。宮人送幾名男女走了出來。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白麵美髯的中年男子,氣度從容。另有一個大腹便便的男子和他並肩而行。
丹菲她們低頭躬身,站在路邊。
“武相公這就下山回京?”
“正是。上洛王和王妃若也回京,可以同路。”
丹菲呼吸一窒,抬頭望去。那美髯公正是武三思,而那胖子則是上洛王!
日夜怨念的仇人突然出現在眼前,丹菲毫無準備,渾身熱血湧上頭頂,卻是什麼都不能做,隻得眼睜睜看著武三思一行從麵前經過,揚長而去。
丹菲不甘地收回目光,發覺自己正被籠罩在一個陰影之中。她抬頭望去,一張冷漠的麵孔躍入眼簾。
崔景鈺身穿官服,絳紅長衫襯托的他麵容愈發精致如玉。他依舊一副倨傲清高的神態,仿佛什麼事都不值得他放在眼中。偏偏女人大概就愛他這股孤傲勁兒,宮婢們都情不自禁地雙目發亮,視線一直追隨他的背影遠去。
“看夠沒有?”女官猛然低喝,“身為宮人,見了男子卻是這樣一番淫媚姿態,簡直丟儘了臉!到底是才從掖庭裡出來的,眼皮子這般淺!”
宮婢們都是年輕麵皮薄的小姑娘,被罵得滿臉赤紅,抬不起頭來。
這時殿中出來一位中年女官,道“皇後不適,已經歇息了。先給你們分派好崗位,即刻開始當值。”
隨後幾名女史過來,將眾人分成幾隊,分彆領走了。
帶領丹菲她們的是一個年輕女史,看樣子不過二十歲,麵孔白淨清秀,身段削瘦纖細,很有幾分弱柳扶風的嬌柔姿態。隻是她神情一直懨懨的,似乎身體不怎麼好。
“我姓賀蘭,今後就是你們的領班女史。”賀蘭奴兒掃了一圈,目光在丹菲臉上停留了片刻,“你們今後你們就在側殿裡當值。沒有召喚,不得進正殿。殿中當值的規矩,想必當初教官女史都已教過。此處不是掖庭,做錯了事被訓斥一番就算了的。宮規森嚴,你們自己省得!”
女孩們被領進了側殿旁的茶水室中,當即就開始動手做事。室裡原有三個宮婢,正愁人手不夠,丹菲她們來,才鬆了口氣。但是從丹菲角度來看,每日裡不過是燒些茶水,擺幾個果盤,照看薰香爐子。這點活兒兩個人都可以做下來,卻非要十來個宮婢去做,實在是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