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父子慘死,已是無可挽回。韋皇後可沒那心情哀悼,立刻就開始考慮空缺出來的宰相當由誰接替。
上洛王府這夜也遭襲。上洛王韋溫負傷,臥床不起。
韋皇後變本加厲地想提拔韋家子弟。宗楚客填補武三思空缺出來的宰相一職。崔景鈺救駕有功,也升做中書侍郎。
天亮後,衛軍來報,道太子已奔出長安城,朝終南山而去。
“太子是要去何處?”聖上醒了過來,揉著太陽穴。
那武將本是太子部下,方被勸降,對太子計劃知根知底,道“太子原計劃若逼宮不成,便投奔突厥。”
聖上登時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韋皇後冷笑道“瞧這孽子,先是妄圖篡奪父親皇位,再是打算叛國投敵。便是養一隻狗,都比他忠心。此等德行,竟然還為大唐太子,真是荒唐可笑!”
事已至此,太子必定要被廢。聖上心中悲痛難過,頹靡不振。韋皇後一再催促,他才下令讓人趙將軍率輕騎追趕。
“切莫……切莫傷他性命。”聖上歎道,“朕還有話要問他。”
晨鐘聲聲,鴿子在朝陽中嘩嘩飛過大明宮的上空。丹菲蘇醒了過來。
孔華珍已離去,守在她床榻前的,是一個小宮婢。那孩子想必也熬了大半夜,此刻正趴在一旁睡得香甜。
丹菲沒有驚動她,悄悄起身,走出屋。
朝陽正在緩緩升起,大明宮從夜的懷抱之中複蘇過來。鳥兒在枝頭歡鬨地鳴叫,迎接清新的風與陽光。宮燈一盞盞熄滅,大地沉靜,東方的曙光溫柔地包裹住了這個帝國的中心,也掩蓋住了帝王家中的悲歡喜樂。
此時距事發不過三四個時辰,局勢就已天翻地覆。帝國的根基在這極短的時間裡被重重地搖撼。從此以後,大唐的將來,就完全徹底地掌握在了韋氏一黨的手中。
丹菲不禁想,昨夜若是孔華珍不在場,她是否會放手讓刺客殺了韋皇後,或是任他們將韋後抓走為人質。
不,她不會!
她怎麼舍得讓韋氏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呢?她得和她當麵對峙,替自己的父母質問斥罵她,要看到她的驚恐和懺悔才行。
隻可惜武三思和韋溫命短,這麼輕易就被太子乾掉。丹菲想起此事,就不禁扼腕歎息。
等到用了朝食,聖上終於下令開了宮門。
王公大臣們都在宮外候已久,此刻各懷心思地給帝後請安表忠。太子已敗,自然是韋氏一黨執掌天下。朝臣們一時五味雜陳,因太子下落未定,都還不敢說什麼。
韋皇後則開始清點整理後宮。
太子昨夜帶人在大明宮中一陣洗劫打殺,雖然帝後、上官婉兒和安樂公主都無事,可是無辜的宮人卻是死傷不少。
柴尚宮昨夜事發的時候頭一個撲去保護韋皇後,卻是在打鬥中被人推倒,頭撞在鳳輦上暈了過去。
說起來,她這傷可算是最輕的。不說丹菲這種身上落下大大小小十來處刀傷的,昨夜護送韋皇後的那群宮人,死傷大半。賀婁尚宮當時嚇得撒腿亂跑,卻是不幸撞在了刺客刀下,被砍得重傷,少說有月餘不能下床。
賀蘭奴兒運氣卻好。昨日韋皇後聽信叛將的話遣散了一群宮人,她就在列。後來宮中亂起來時,她同一群宮人躲在一個宮室之中,毫發無傷。
韋皇後因為太子失勢,心情倒是不錯,除去個彆幾個宮婢隻顧逃命的被貶去做苦役,其餘的宮人,都賞賜了金珠,還準許將他們放出宮去。宮婢們都掂量著自己留在宮中也不會再得重用,不如帶著金珠出宮嫁人。年紀略大些的,倒還願意留下來,好歹有個容身之所。
賀蘭奴兒年紀不大,卻是不肯出宮。含涼殿一時缺人手,她就順理成章地調到殿上。因無功無過,她還是個沒品級的女史。
丹菲在此次立下了赫赫頭功,用一身傷換來了韋皇後的命和信任。韋皇後閒下來後,特意將她召好,好生誇獎了一番。
“想不到,你看著文弱,竟然會些功夫。”
丹菲道“奴是武將之女,自幼跟著父親兄長學過一些拳腳功夫。無非是花拳繡腿,不值一提。”
“花拳繡腿也救了我的命。救駕之功,不可抹滅的。”韋皇後讚許地點了點頭,看丹菲的目光已是十分欣賞,“就將你升做從七品的女典吧。阿柴和賀婁都有傷,你暫時接替她們的職務。殿中宮人經曆洗劫,折損不少,善後的事宜,你同幾位女官商量著,好生安排。”
丹菲叩首謝恩。
她出了殿來,眾宮人對她的態度截然不同。以往愛對她頤指氣使的女史,此刻見了她,變得謙卑恭順無比。以下品級的宮婢,更是對她畢恭畢敬。眾人私下對她又是羨慕嫉妒,又從心底佩服,自愧不如。畢竟丹菲如今的造化,是她用血用命換來的。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彆的宮人死傷,她活著走了下來。所以她勝出了。
這樣一來,丹菲就成了賀蘭奴兒的上級了。賀蘭奴兒怎麼想,丹菲不大在乎。自從那日之後,兩人就徹底疏遠了。丹菲已決定乘此機會將萍娘調來。賀蘭奴兒若不願出宮,那就調去彆的殿吧。兩人關係已經惡化,將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於丹菲來說也是拿命冒險。
韋皇後也知自己仇家多,雖然有侍衛,可總比不過丹菲這樣會功夫的貼身宮婢可靠。於是韋皇後從這以後,不論去哪裡,都將丹菲帶在身邊。
上位者的寵信和依賴,便是奴仆最大的依仗。當日跟在韋皇後身邊的宮人都是高階女官,或逃或死傷,所剩無幾。丹菲如今職位雖然不是含涼殿中最高的,卻是權力最大的幾個女官之一。所以儘管丹菲不過七品,同級和上司有幾十個,可她已儼然是整個大明宮中大權在握的幾大執事女官之一了。
丹菲一招手,立刻有女史上前待命。
“娘子有什麼吩咐?”
“皇後要見太子妃。”丹菲道,“她們如今還被拘在東宮裡吧?連同皇孫們一並請過來。切記不可無禮。”
女史應下,帶著幾名宮婢而去。
發號施令的感覺很爽快。丹菲身上的傷還在疼,但是已經開始享受新地位帶來的滿足感了。權力的滋味果真誘人,難怪古往今來那麼多人終其一生、不擇手段,都要得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