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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番外(二十一)(1 / 2)

國破後我和亂臣賊子he了!

謝元嫣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景明殿裡的夜可以這樣的漫長。

她回到殿中的時候,分明就已經過了夜半,仰起頭望不見月亮了。

夜靜了又靜,內殿燭火俱滅,殿門緊鎖,她獨自一人坐在殿中,一點點月光透進來,木製殿門上雕花的影子落在地上,蕭瑟再蕭瑟。

這樣的夜晚,像是她剛剛得知自己要被父親送進宮的時候。

會稽謝氏的女兒,及笄之時,都要舉辦春宴。整個梁朝,有資格做謝氏女兒座上賓的人少之又少,更不必提入幕之賓了。

隻是她的及笄禮才剛剛過去,父親和母親為她準備的一切便都成了泡影。

她以為會永遠太平強盛下去的國家,和父親以為,他們會擁有的永遠奢靡的生活,在戰爭開始的那一瞬間,便永遠成了夢幻泡影。

隻是戰爭爆發在長安,她們偏居江南,她原本以為戰爭的陰影還是離她們很遙遠的。

其實她想的也並沒有錯,隻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陰影隻是先籠罩在了她和她的妹妹身上而已。

梁帝要在吳越之地遴選嬪妃,他人尚且還在逃亡路上,便已經開始令人安排這些奢靡享受之事了。

謝家是會稽的第一世家,同吳家、陳家一樣,都不能免去送族女進宮的命運。

她恰恰好過了及笄之齡,妹妹卻還差了一歲,卻也同樣被選中,預備在梁帝進入薛郡行宮之後,便供梁帝選擇。

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她們這些世家用金玉堆起來的女兒,也和金玉一樣,隻是男子用來討好比他們更強的男子的禮物而已。

越是明白,越不會去抗爭,越是無可耐何的接受。

畢竟在梁帝看來,這是他對謝家的加嗯,她隻能歡天喜地地去接受。

梁帝到達薛郡之後,她便同妹妹一起,跟隨著梁帝派來迎她們往魯縣去。

落難帝王,最不應該講究的便是過往的舊禮,他卻不是如此。

所以才讓她在一眾內侍之中,一眼看見了那個年輕的禮官。

江南世家,關係盤根錯節,身為謝氏嫡女,她其實見過許許多多優秀的少年郎。

鮮衣怒馬,風度翩翩,或是文質彬彬,學富五車。都是令人心動的品質,她也的確心動過。

她從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她為了另一個人真正心動,卻是因為他和她一樣,都是灰頭土臉的,他有一雙憂鬱的眼睛。

倉皇藏在心裡,隻有一樣的人,才能夠感知到,彼此吸引。

卻沒法說出口。

縱然戰爭還沒有波及到江南數郡,可是源源不斷地有糧草與士兵被輸送出去,普通人家,一樣是家破人亡,民生凋敝。

原本繁華的城鎮幾乎少了半數的人口,最諷刺的是,還有他們這樣的人的存在。

她和妹妹,與謝氏獻出的其他良家女子到底還是不一樣的,旅途之中若是有一些事,還是要來過問她們的意見。

其實也就是她的意見,畢竟妹妹向來都沒有什麼主見,因為思鄉和無措,終日都黏在她身旁。

每一次她都是戴著冪籬聽他說話的,他或許連她的樣子都不曾記得。幸而隻是出發時的那一眼,她也將他的樣子記得很清楚。

他每一次同她說話,她在他麵前端坐著,都會在心裡描繪著他的模樣。

而她同時也會在心裡自嘲,她這一生已經注定了會是旁人的女人,或是物件。

唯一有過的一點青澀的,真切的情感,卻是用這種方式,何其可悲。

在將要到達薛郡的時候,他們遭遇了從長安一路奔逃而來的流民。

饑餓和貧窮、恐懼築成了他們的勇氣與惡念,如她們這樣的富貴隊列,沒有精兵相護,正是他們眼中最好的劫掠對象。

她既不想回憶那一日,又最留戀那一日。

因為她的人生走到如今將要終結,那大概就是她與他之間唯一一日不必間隔著冪籬,不必間隔著人世之間所有能夠阻礙他們在一起的因素,與彼此相依為命著。

隊列被人群衝散了,唯有他們還在一起。

她分明應該為自己的妹妹擔心的,可是她的心卻可恥地靠近著她身邊的那個少年。

他們躲在一戶早已廢棄人家的柴房之中,這大約是她這一生所呆過的最糟糕的地方。

可是她身旁卻又偏偏是她最渴望不可及的人。

他同她致了歉,將她牢牢地,卻又仍然是禮貌地護在身後,一直向外小心翼翼地探看著,期待著城中的士兵能早些發現這裡的異狀,期待早些得救。

可是他不知道,城中的士兵救不了她,能救她的人,這世上唯有他一個而已。

他寬慰著她,“謝小姐請放心,很快便會有援軍過來了,我們不會在這裡呆許久的。”

她望著他的肩膀,望不見窗外的情形,他的肩膀,就是她此刻唯一安全的邊際。

她到底還是忍不住開了口,“藺大人,其實我情願永遠都沒有援兵。”

他居然沒有反駁她,他隻是笑了笑,話音之中藏著無儘的悲涼,“在數月之前,我曾經也如謝小姐這樣想過。”

他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可是後來我發覺,若是沒有援軍,也並不一定便會是比如今更好的結局。”

她那時並不知道他經曆過什麼事,很想任性地回答他一句,她覺得是這樣的。

少年人卻驟然回過了頭,眼中又盛滿了那種他們所共通的悲傷。

她望著他的眼睛,仿佛她就是他,她忘記了這些年所學習的矜持是為何物。

“若是可以永遠被困在這裡,逃離另一個囚籠,藺大人會願意麼?”

其實她是在問他,他對她是否也有一樣的情感。

夕陽的殘暉之中,眼中總是盛滿憂鬱的少年郎垂下了眼,像是在思考,又好像是永遠都不會給她答案。

他最終還是開了口,“臣的職責,是護送會稽郡的麗人們到薛郡的行宮中去。”

“謝小姐的出身雖然是最尊貴的,可卻並不是唯一一個,臣職責所在,應當護衛的人。”

這於她而言,已經是最完美的回答。

哪怕柴房的門很快便被人粗暴地踹開,塵土飛揚在最後一點昏昧的光線之中,她到底還是覺得,她的人生並不是全然都在被旁人利用著了。

還有一點點,一個小角落是屬於她自己的。

而後他們一路前行,再也沒有遇見過任何的阻礙,他們同時在向他們的離彆奔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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