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與晏既一直都在馬車之中呆著,想象過刑熾的樣子,他們不約而同地保持了好長一陣的沉默。
一直到日落星沉之時,觀若才坐直了身體,感歎了一句,“也唯有時間了。”
她心裡何嘗不痛,她和藺玉覓一起彼此扶持,走過了這樣長的路途。但她的心痛,終歸是比不上刑熾的。
這世間唯有父母與戀人是唯一的,無可替代的。失去所愛之人,無疑是在人心上狠狠地剜去一塊肉。
還是在毫無準備之時,沒有任何麻痹的時候,硬生生地剜去的。
晏既望著她,手指撫過她的麵龐,忍不住道:“當我聽到消息的時候,除卻悲痛與無力的感覺,我居然是有一絲絲的慶幸的。”
“慶幸你終歸沒有事,慶幸你終歸劫後餘生,回到了我身旁。”
“那種感覺令我覺得自己是卑劣的,可這是我的本能,我沒有辦法壓製住它。”
有一滴淚滑落到了晏既的的指上,這還是濮陽之變之後,他們第一次這樣認真的談論起這件事。
“我知道的。前生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今生我們結為夫妻,我是再不可能,再沒有能力承受失去你的痛苦的。”
他會覺得他的人生已經失去了大半的意義,他的人生會回到梁帝高熠方死之時,那種空虛如幽靈一般的狀態。
是她填滿了他。
觀若不知道她此刻應該回應什麼,她的時間還沒有到。
在濮陽城時的那種恐懼、茫然與痛苦根本就沒有離開她的身體,離開她的腦袋,她又在頃刻之間淚如雨下。
有人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妻子,而他們這些活下來的人卻不由自主地在慶幸自己的劫後餘生。
這是本能,為此而感到愧怍也是本能。
一直等到觀若再一次平靜下來,他為她擦乾了眼淚,才道:“在聽聞阿尋死訊的時候,我一瞬間想到了我們在江乘城的時候。”
“那一次阿尋為她的父親所劫持,就在城樓之上,她離死亡曾經也很近。”
藺士中既然可以瘋狂到拿自己的女兒當人質,在受了親子身死這樣的刺激之後,又誰能擔保他不會將藺玉覓也推下城樓呢。
他莫名地歎了一口氣,“獲救之後,阿尋對嘉盛說,若有將來,請他千萬不要顧惜她。”
“那時我心中便覺得有些不詳,可真正到達這不想到達的一日,才發覺其實嘉盛根本連選擇的機會,猶豫的機會都沒有。”
“世事無常,阿若,我們往後不要分彆了。無論在哪裡,我們都在一處,同生共死。”
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們都要在一起。
等觀若的情緒穩定下來,晏既掀開車簾,往窗外看了一眼,“今夜月明星稀,士兵們已經紮好了營帳,在四處燃起了篝火。”
“不要繼續呆在馬車上了,我們下去走一走吧,就像從前我們還沒有成婚的時候一樣。”
他先下了馬車,而後伸手將觀若扶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