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徊的死訊很快便傳到了晏既那裡。
彼時觀若正與他對坐看書,聽聞這個消息,晏既隻是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晏徊是中毒身亡,可是他被押送入地牢之前已經都被搜查過,進過地牢的人,隻有觀若一個而已。
他知道是她做的,也知道她並不讚同他原來對晏徊的處置方式。
但是他不過是淡淡的應了一聲,而後很快昭告世人,晏徊是因為見到太多的晏氏士兵自相殘殺,自知罪孽深重,所以在在地牢中自殺身亡的。
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晏既甚至也沒有再問起來晏徊臨死之前有沒有說過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話。
彼此都裝作沒有發生過這件事。
而晏徊臨死之前那赴死的慷慨,與晏既之間血脈相連,天然而生的那一點愛,也原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觀若到底還是寫了一封信,同遠在薛郡的李夫人坦白了這些,她後來聽說是病了一場,痊愈之後,晏徊這個人,便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生命裡,有任何的影響了。
他們離開武鄉城的時候,晏既將萬麗稚關在了囚車裡,按照原來的打算,令她拋頭露麵,受人白眼與譏笑。
先時她路過城鎮,總是要高聲為自己喊冤,意圖告訴世人晏既是個弑父、弑兄的小人、偽君子。
但太原百姓多聽過李夫人的故事,也都願意向勝者低頭,那些代表著百姓心中肮臟與厭惡的廢物被丟在她美麗的臉龐上、苗條的身體上,沒有人站在她那一邊。
在他們到達晉陽城的前一夜,萬麗稚終於閉上了她的眼睛。
沒有人為她而感歎。
都遠去了,再不會回來,也不會再有噩夢了。
九月將要過去,早已經不是芍藥花的季節了。觀若跟著晏既踏入了晏氏祖宅,感受不到一點大家大族的氣息。
這座宅院之中曾經住著的人都過早地死去了,還有些人剛剛被埋葬到地下,到如今隻剩下一個孤獨的老人,一日一日地熬著沒有任何盼頭的日子。
觀若和晏既一起跪下去,“祖母。”
這當然是觀若前世今生第一次見到這位老婦人,儘管她們已經隔空打過交道了。
就是這個老婦人養育了一雙兒女,女兒曾經母儀天下,兒子征戰四方,令這個家族成為了僅在天子之下的第一士族。
可後來一族人都死於那個多疑又無情的皇帝手中,女兒用自己的性命保下了弟弟一家人。可她這個弟弟,終究是將剩餘的晏氏一家人也都毀去了。
風光煊赫的前半生,與家破人亡,活在心碎之中的後半生她都頑強地生活下來了,無論如何,她都值得人敬佩。
觀若又忍不住分了心,前生晏既想要與她成婚,那時她所顧忌的他的家人,她今生終於都見過一麵了。
晏太夫人沒有說話,郭昭儀始終忠誠地伴在她身旁,輕聲地提醒著她,“太夫人,晏將軍與夫人回來了。”
她又放柔了語調,“您的孫子與孫媳回來看您了。”
老婦人閉上了眼睛,“他們不是來看望我的,隻是來看望他們的戰利品,看望他們殺死父親、兄弟之後得到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