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問劍!
太武山頂龍象湖底那朵千年水蓮從此在天地間煙消雲散,黃伯奚示意眾人先行在山上住下,自己卻留在龍象湖旁久久不願離去,隻有侍劍道童劉守一抱劍在側。直到夜幕遮住星空,劉守一實在忍不住肚子嘰裡咕嚕的叫喚,喊著要回去,這位太武山掌門心有不忍才動身離開,隻是在那座刻有“禁地”二字的石碑前停留了片刻,右手一揮,劉不一手中太武劍忽然趁著夜色出鞘,將小道童驚的跌倒在地。
黃伯奚手握太武劍,順勢朝著石碑劈下,這塊少說有幾百年曆史的石碑瞬間裂成數塊石堆,黃伯奚隨後癡癡的說道“太武山從今往後,再無禁地,設每七天為一周天,每一周天的首日,我太武山弟子需進龍象湖畔為仙人敬香。”
小道童不明白師父為何做出這個決定,也不去多想,便暗自記下,隻是預感以後私自去閒玩的時間變少了,心中升起些許的鬱悶。
秦蕭楚隨眾人於龍象湖出來後,站在太武宮陸放歌雕像前望著眼前山峰競秀波瀾壯闊,哪怕已是夜色彌天,一弧冷月高掛天際景色也是極美,但秦蕭楚佇立在此並非看這般美景。思緒良多,正想著生死之間天道無常,仔細說來,自己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之前出現的那片黑洞,或許就是北域遊民書籍中所記載地府長天。
幾位老道長可沒那份閒情雅致陪在秦蕭楚身旁,一個個都下山去看封山情況去了,聽黃伯奚交代秦家公子下山之前都不會解除封山。蘇長河由於舊傷未愈的緣故,早早的被安排在山上一間小院內休息,青嬋本是想要陪伴在秦蕭楚身側,相比於秦蕭楚的身無大礙,蘇長河更需要人服侍。
此時秦蕭楚的身側,隻有曹輕侯一人。
從天脊城出來之後,一路險象環生,曹輕侯深感自己無能,倘若不是黃伯奚的出現,隻怕秦蕭楚早已隕落在半途。
曹輕侯不敢想象,如果秦蕭楚死在山鬼轉野道那位老和尚的手上,或者死在布衣鎮閻王閣九天鳳的手上,亦或是,死在隕州城項仙甫之手,自己該如何麵對金陵秦家,又該如何麵對天脊城的秦家。就算秦家再如何喪心病狂的複仇,也會因後繼無人而不需一甲子便在洪流大陸銷聲匿跡,那他曹輕侯就是秦家罪人。
想到這裡,曹輕侯輕歎一聲,早知如此,當初就該不論如何也要將秦家另一位實力不俗的門神給拉出來一起去北域,一起返金陵,即使那位門神可能一出金陵就被仇家盯上。
此時麵對秦蕭楚這般迎著山風望著前方一片漆黑而紋絲不動,曹輕侯有話難以開口,隻是選擇默默守護。
或許似木樁般站的有些累了,秦蕭楚率先開口打破這份寧靜,說道“曹大哥,我能活著到金陵嘛?”
曹輕侯本想脫口而出一定可以,但實在沒有底氣這般敷衍,閻王閣絕非那種收錢買不了命會老實作罷之流,必定還有其他後手,即使到時秦家死士一舉攻入豫州閻王閣,隻怕還有幕後黑手,說到底,閻王閣隻是純粹的買賣勾當,雇主才是關鍵。曹輕侯腦袋瞬間轉得極快,想要給公子一個滿意的答案,卻沒有找到合適的話語。
秦蕭楚見曹輕侯不答話,心中已然明了,麵無表情的說道“如果我死了,就帶我回天脊城。”
“公子。”曹輕侯臉色焦急,趕忙輕呼一聲。
那片黑洞中的畫麵,一幕幕出現在秦蕭楚的腦海中,想起在那片區域中,自己從豁達到最後演變成不敢死去,中間過程發生的轉變令人感慨,得出一個結論,不論自身如何去擔憂、去恐懼,也很難有所控製自己的性命,便轉頭看向曹輕侯,露出那一抹令青嬋最難消受的微笑,輕聲說道“隻要不死,必有出頭日,曹大哥,你說對嗎?”
曹輕侯不忍反駁,也不知如何反駁,龐大的身軀隻是在秦蕭楚身側守候,猶如巨大的盾牌,曹輕侯自問並沒有儘到盾牌應有的義務,心有積鬱而不得說,此時並不像一位廟堂中的傲骨,更像是一位憋屈在閨中的小娘,空有怨恨又無處發泄。
曹輕侯沒有給來回應,秦蕭楚也不去追問,依舊盯著前方迷離的夜色,沒有實力作為支撐,渾身儘是無助的望著前路迷霧重重,看不到終點,也看不見曙光。腦海中又想起柳爺爺、孔道長的言語,這條路,必須要走下去,中途絕不能回頭。
從龍象湖中出來的黃伯奚師徒二人,正好撞見發愣的秦蕭楚曹輕侯,黃伯奚走上前去,見這位英氣少年臉上布滿憂鬱,見那位三戒和尚一臉憂愁,當即明白二人心情不佳,微笑著開口說道“公子體內藏有太武山千年水蓮,隻要能抵達金陵,今年落雪後,或明年開春時,便有飛龍傲氣抬頭,該不驚不懼眼前路,該睥睨放眼千裡外。”
秦蕭楚聞言回頭,深知這席話中帶有極高的期許,朝著這位太武山掌門彎腰施禮,敬的是那一丈還不起的恩情。
曹輕侯哪壺不開提哪壺,忍不住問道“道長,那株千年水蓮。”
已經大徹大悟的黃伯奚淡然回答“先人之誌,後人承之,有益而無害,輕侯,放心吧。”
見道長這般回答,曹輕侯也不再糾結。
老道長又隨著公子一道在這太武宮前佇立,雙眼迷離望著那秋風夜色。小道童氣不過師父這般拖拖拉拉,先行跑開自行去齋房尋些吃的去了。老道長不加以責罵,更不加以阻攔,隻是撫須淡笑。
“山高秋風冷,人高天下寒,公子,早些回去休息,等過幾日傷勢都穩定了,商隊再啟程去金陵。”
黃老道長說完直接邁動步伐,跟在小道童劉守一身後。
秦蕭楚朝著黃伯奚背影點了點頭,自己並非不願去歇息,隻是難以入眠,書中常說於高山處看天地寬廣,有胸懷山河的氣魄,更有調理壓抑之用。
或許知道這般站著也是無益,便準備返回住處好生休養一番,突然問向曹輕侯“曹大哥,人高天下寒是何意?”
曹輕侯確實高,九尺和尚放在以民風彪悍著稱的北域也難有人試比高,但這個問題拋來時,曹輕侯卻不知道答案,隻當是黃老道長在哪本道藏中尋得的典故罷了。
曹輕侯不答,秦蕭楚也就不問,走在回到太武宮旁的小院的內,青嬋早已準備好一些飯菜在桌,秦蕭楚聞之無味無欲。
房內油燈搖搖晃晃,徑直躺在床上的秦蕭楚望著頭頂房梁出神,久久不得入眠。
待到秦蕭楚走過之後,黃伯奚才止住腳步,不追齋房的小道童劉守一,直接返回太武宮前,隻是看了一眼山巔之秀,便進到太武宮內。
太武宮當屬太武山最大建築,隻有一層,卻高達四丈,門前立有兩隻石製白鶴,牌匾字樣與山門的“太武長存”一致,而並非“太武宮”三字。
“吱呀”一聲,黃伯奚輕聲推開太武宮厚重的木門,太武宮本是山上弟子的修道之地,此時夜深,自然沒有道士弟子在內,數十盞長燈將宮內映照的燈火通明,隻有老道長一人的身影,被拉的修長。
長燈就像那些掛在牆壁上的畫像一般,永不滅。
黃伯奚走近畫壁,第一幅是太武山弟子人儘皆知的人物,著一身雙雲袍的老道長程景仲。
順著畫像往右,一幅接著一幅,都是太武山曆代修道入大乘的太武驕子畫像,畫師筆功極佳,每張肖像畫都似活人在跟前,令人倏然起敬,更令人心神安寧。
黃伯奚邁步極慢,走走停停看看,在每幅畫前都要逗留片刻,神態極為認真,一圈走完,整整八位畫像,與龍象湖底八具棺木一致。
看完太武八仙圖,黃伯奚走到宮內深處,一座呈坐姿的木製雕像正對著宮外陸放歌的石雕。
木雕像上方高懸一幅牌匾,上書“第一太武”四個字。
勁如蒼鬆的老道長跪在這位太武第一人木雕下的蒲團上,眼睛微閉,神態虔誠且莊重。
第二日天際泛開魚肚白色,清晨的光線透過太武宮的木窗正好投射在程景仲木雕左右兩側的畫像上,黃老道長這才緩緩起身步入宮外,隻留身後油燈滋滋作響。
清晨的太武山被霧氣環繞,頗具仙山威風,山中看山更似人在仙界,這位上山百年的老道士百看不厭。
昨夜欣賞完太武八仙圖的老道長正閒情雅致細細品味眼前的這份美景,視線正流轉在迎客峰前,突然感覺不對勁,迎客峰上弟子極多,來來回回慌亂不已,老道長疑惑叢生,看了一眼太武宮旁那座小院,瞧見秦蕭楚一行人已經起床。
迎客峰上動靜愈發大了起來,被吵醒的曹輕侯不好在山上叫罵,直接領著已經醒來的幾人出來查看,正好撞見一宿未眠的黃伯奚,秦蕭楚開口問道“道長,發生什麼事了?”
黃伯奚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就在這時,黃伯奚座下侍劍道童劉守一懷抱著太武劍慌忙出現在跟前。
不等黃伯奚開口詢問,頭發淩亂很是慌忙的小道童直接跪下身來遞上太武劍,焦急的說道“師父,大師兄說閻王閣的人殺到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