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問劍!
秦蕭楚稍微平複心中激動之色,望著前方似土堆般的蘇淑墓,緩緩說道“不論是否癡了心,既然來了就要去看看。”
青袍男子神情專注的清掃墓旁落花,並不去打理墓頂上的落花,秋黃色的桃花配以劍仙墓更是滄桑儘顯。待到秦蕭楚走近後,掃花男子顯然是注意到有人前來,但動作依舊不緩不急也不停止,頭也不抬隻是平淡的說道“客人是來作畫的?”似畫坊掌櫃般平常寫意。
秦蕭楚應聲答道“晚輩不善書畫,此次慕名而來隻為追思敬拜先人。”
掃花人聽聞後,好奇的撇過頭來看了一眼,平靜道“想不到公子小小年紀竟然還知道有蘇淑這麼號人物,顧某人就大方一次。”中年男子語畢後將掃帚置於一旁,繼而將些許枯葉桃花堆積於目前,又從茅屋旁的木桌上抬起硯台,從硯台下取來一張宣紙將方才那一堆枯葉桃花包裹在一起,一係列動作做完之後,顧姓男子蹲在紙包前從懷中取出火折子,突然大力一吹生起火焰,宣紙與桃花枯葉被烈火燒的滋滋作響,自顧自的從周圍取出枯葉桃花為火堆加‘柴’。
秦蕭楚將整個過程看的一清二楚同時也深陷癡迷中,因為那張宣紙並非空白,而是有彩墨繪於其上,不難猜想定是蘇淑畫像。秦蕭楚有些出神愣在原地,舒梓璃從背後輕輕拉了秦蕭楚的衣袖才令這位天脊城二公子回過神來,並非首次來到此地的舒梓璃自然清楚此中門道,自是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指了指突然燒起來的火堆輕聲說道“公子,奴家陪您過去為蘇劍仙燒些桃花。”
顧姓男子從始至終也不曾催促兩位突然出現的拜墓人,隻是等到二人將鬥笠摘下先後在自己身旁蹲下,與自己一道拾起周圍枯葉桃花時才開口說道“多少年沒見到有類似於少俠這般年紀的人物來此地了,倒是有許多老麵孔時常出現,特彆在清明時分,屆時此處園內桃花初開枝椏,花蕾含苞待放,最是動人,也最是牽情,更是人聲鼎沸。”
秦蕭楚拾花添火動作不減,回道“晚輩少有四處走動早先並不知,前些時間曾聽過蘇劍仙的些許事跡,恰巧因故經過此地,特來拜上一拜。”
顧姓中年男子自言自語道“蘇淑在世時最喜桃花,故而被蘇家人葬在這片桃花林中,此時桃花雖枯,卻隱約透有一絲清香。”
秦蕭楚特意聞了聞因燃燒而揮散出的味道,並未聞出何等的清香,便轉頭看了看那座茅屋,轉移話題道“這間茅屋不像近年修築,前輩應該是在此地生活有些年頭了。”
“這茅屋本是一位守墓人所修,可惜那位守墓人前些年也壽終正寢,顧某隻是後來者,鳩占鵲巢而已。”
秦蕭楚不作回答,認真為這座無名墓燒著落花,桃花林內生氣嫋嫋翠煙,奇於不刺鼻嗆眼。
良久之後墓前秋葉伴隨著宣紙齊齊成灰,秦蕭楚起身朝著無名墓作揖三鞠躬後在林中閒庭信步了起來,但看到顧姓中年男子已經在茅屋前的木桌前沾墨揮毫,止不住好奇心探身前去望上一番。
顧姓男子絲毫不介意被人圍觀,似胸有成竹般在潔白宣紙從上以羊毫沾黑墨畫輪廓,紅砂配狼毫以上色。一人畫的專注,兩人看的癡迷,隻不多時一位負劍女子躍然於紙上,此畫用色簡潔,隻有黑紅二色,黑墨重點於秀發,紅砂輕描於景致桃花。顧姓男子收筆後對著宣紙輕吹,墨汁漸乾後才將其展開仔細欣賞自己的畫作,表情頗為得意,隨後緩緩說道“初來此地者幾乎沒有不會作畫之人,少俠算是一位。這畫,顧某人就送於少俠了,但此畫有個規矩,便是不可販賣,少俠可願遵守規矩將其收下?”
不去販賣對於秦蕭楚來說自然是小事一樁,天脊城二公子還沒落魄到需要賣物求生,當即連連拜謝,雙手接過畫像,恭敬道“謝前輩贈畫。”
秦蕭楚之前在觀顧姓男子作畫時並未察覺畫中女子多不一般,這轉手到了自己手上後才發現此女子柳葉眉配桃花眼在明豔之時又不失靈動十足,背上細劍應當就是舒梓璃口中所說的半抹紅,劍柄特意著以一點紅砂於劍身之上迎合半抹紅之名,但是否真有這麼一點紅隻怕已是無人知曉了。
秦蕭楚仔細端詳,心中猜想這位畫師的功力似乎比蘇長河蘇大哥的要差上一些,至少在用色之數上就少了許多,所以看起來猶如山水畫一般,但那一雙桃花眼神鋒芒畢露,隱約透露出殺伐氣息。秦蕭楚不免多盯著眼睛看了看,隨後目光不再掃動,而是緩緩將畫卷收起,視線轉向那座無名墓深陷感懷中。
舒梓璃在一旁性情乖張,也不打攪二人的言談對話,此時見公子秦蕭楚似乎是填補見劍仙的遺憾,當即抬頭看了看天際,察覺到時辰不早了,便出聲詢問道“公子,我們黃昏前要入長安城,是否要早些動身?”
秦蕭楚也不含糊,回過頭來很平常的微微一笑,即使是常年陶醉於風月場的舒梓璃臉上也止不住浮現出一團紅暈,雖然秦蕭楚隻是回頭朝那位顧姓中年男子作揖告彆,舒梓璃心中還是暗自默念一句“公子笑起來當真是比上那些水靈靈的姑娘還要秀色可餐。”
二人一前一後踏出桃花林,踏出那座無名墓,掃花人也不相送,任由二人走遠。然而才走至半道,秦蕭楚忽然停下腳步從懷中取出那張畫卷,眼神出奇,莫名說道“天下畫師都愛畫龍點睛,功力也是爐火純青。”
舒梓璃探出腦袋去看了看,隻說女劍仙的容貌哪怕是經過這麼多年似乎越來越好看了,秦蕭楚不知以前的蘇淑長什麼樣,自顧自的說道“看她的眼睛。”
舒梓璃眉頭微皺不明其意,但也仔細端詳著那雙桃花眼,道“倘若不學劍術,或許能成為四大美人之一。”
秦蕭楚心中知道,舒梓璃的理解與自己不在同一個角度,或許除去蘇長河,也沒人能與自己處於同一個角度來看這副畫像,因為此時腦海中浮現的,是被蘇長河收藏在懷的秦傲雪畫像。
二者有異曲同工之妙,妙於點睛之筆,所以並不責怪舒梓璃的心直口快,隻是將畫卷緩緩收起後看向眼前那座城,麵無表情的問道“早些時候聽說西涼有黑虎,這長安城,會有什麼?”
舒梓璃喜悅開懷,略微思考一番後便回答道“長安城啊,有八大絕色十二風月場,八大絕色內的歌賦絕色陸青兒才氣最佳,琴棋絕色柳紅衣柔弱無骨最是溫柔,奴家也都曾去過,公子今夜若無瑣事可去放鬆一番。”
秦蕭楚臉色瞬間鐵青,冷聲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舒梓璃陪笑道“好啦好啦,奴家錯了,公子不要生氣。西涼呢,那隻黑虎早晚要變成大黑貓,長安城沒有猛虎,卻有一條蛟龍,隻要金陵不倒,這條蛟龍便不會成蛇,也不會成龍。”
秦蕭楚不解,問道“為何?”
舒梓璃不勝其煩解釋道“因為關內王是親王啊,與帝君一樣皆為宋姓。”
秦蕭楚轉頭一想,想起了那位自朝天去的老和尚,癡癡的說道“山鬼轉野道的蓮花令,好像是出自帝君麾下。”
舒梓璃補充道“秦嶺巨象令也是。”
秦蕭楚有些心神不寧,試探著詢問“是不是可以繞過長安城?”
“如果帝君真要取了公子性命,隻怕公子沒這麼快到達長安城下的,不論是山鬼轉野道的蓮花和尚李懿還是秦嶺的巨象令許景陽都不是黃伯奚曹虎子一招兩招所能勸退的,況且進了關中之後,沿途的豫州楚地都是帝君親王所轄,所以公子不必過於擔憂。”
“但在秦嶺,那位巨象令可是被黃道長曹大哥十招之內給擊傷而逃了,難道?”
“公子猜想沒錯,許象鼻子定當是沒下殺手的,這樣來說,家主眼前的形勢就更為清晰明了了。”
秦蕭楚心情大好,也想的透徹,當即豪氣的說道“行!不論長安城裡有什麼,躲是躲不掉的。”
舒梓璃脆聲說道“進城咯。”
二人從小道重回官道,朝著那座城門大開名叫‘長安’的城池走去。
長安城算是中原東邊的第一門戶,從中原不論是去西北、蜀都或是南疆必須經過此處,此時城內華燈初升,燈籠紅光照遍大街小巷。進入城後的舒梓璃如遊魚入海,眼神四周打轉,尋見有風月煙花場便一頭紮在門口看個半刻鐘,數次將秦蕭楚晾在一旁吃夜風後或許才反應過來身旁還有公子,便搖擺著秦蕭楚的衣袖,抬頭望向旁側的一家風月場,撒嬌道“公子,帶奴家去聽小娘彈曲兒好不好?柳紅衣可就在這家店裡。”
秦蕭楚隻感覺初次見到舒梓璃時其無非就是位冷豔的女子,還在秦嶺時冷豔變成謹慎冷酷,而在桃花林時又成了下人丫鬟,然而此時卻像一個登徒浪子,感歎這位女子的性情多變難以捉摸,便順著舒梓璃視線望去,眼前是一座刻有清風樓三個字的四層高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