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問劍!
師父在門口守望,小沙彌端坐在木桌前單手托著下巴單手左右擺弄著衣袖,小小腦袋似心事重重,似若有所思,又碎碎念著“師父說,能與女菩薩雙修是善緣,是福祉,但雙修也是魔障啊,秦公子與女菩薩一道上山、進寺,真了不起。”正發呆發愣的小沙彌興許是想起在山下女菩薩初次見到女菩薩時,女菩薩問自己雙修自己撒腿就跑的畫麵,又低頭笑著碎碎念“古燈啊古燈,算你跑得快,不然讓魔障把你給吃咯。”
塔林內,虛穀在樹林旁候著,數次見那位施主進進出出蓬頭垢麵,甚至有一次還直接腳步慌亂從內跌倒而出,自己每回都會關切的詢問“施主,遇見了什麼?”
施主總會逐個回答,“山兔”、“野狐”、“猛虎”諸如之類,虛穀隻心想大概是踏入了門徑。
施主這回又進林中去了,卻忽的傳出一聲慘叫,虛穀扯著嗓子急忙喊道“施主,怎麼了?”
林中沒有回話,隻是從中跳脫而出一個狼狽的身形,隨後氣勢洶洶站回到那座刻有《捕蟬經》的磚塔下。
望著磚塔上這片闡述有與林中蟲獸周旋之計的《捕蟬經》,秦蕭楚理了理身上俠客勁裝,惱懊的搖動著腦袋,隨後臉色沮喪低頭看地。
虛穀知道,這位施主絕對是在林中吃了虧,被那些生靈戲耍了一番,不忍其這般頹廢,便寬慰道“施主,日頭才初上正午不久,雖有寺規不可留外人過夜,但時辰尚早,不妨在多悟悟這塔身字樣明理。”
秦蕭楚朝向年輕僧人麵帶感激的點了點頭,隨後雙手緩緩下沉丹田,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麵塔而悟道,虛穀則在一旁打坐靜修,許久之後又從懷中掏出幾顆野果,手帶禪衣擦拭了一番野果上的汙垢,扔出一個給到秦蕭楚“吃些東西恢複些氣力。”
秦蕭楚順手接過就往嘴裡塞,哢嚓一聲,嘴角儘流果汁,並非這野果有多般美味,更多的還是由於饑不擇食。
秦蕭楚這般狼吞虎咽令虛穀看的驚訝不已“施主,你這是餓了幾天了?師父說,做任何事都急不得,慢慢來才行,急性最易傷佛心。”
在林中備受打擊,受無數蟲獸戲弄的秦蕭楚壓根不把虛穀這話放在耳中,沒好氣的說道“這果子味道不錯,再來幾個。”
虛穀又在懷中掏了掏,看了看數量後有些舍不得,“這果子很難摘的,林中蚊蟲多,況且所剩無幾了,師父還沒吃,”說完便直接起身走遠。
秦蕭楚無奈,自是不會因為幾個野果舔著臉追上去,百般無聊之下再度細細琢磨著塔身上所雕刻的經文,與其說是經文,不如說是文字來的更為明顯,經文非佛門中人不能知曉,興許慧禮大師在創《捕蟬經》時就沒想過要把這東西藏著掖著在寺中。
圍著磚塔走了數圈的秦蕭楚心無頭緒,隻在最後解密的那一麵下駐步,望著幾個踏、借、避、抖、落字而久久思索,自己方才在林中可完全就是參考這些訣竅在嘗試的,為何竟是毫無半點收獲?正歎氣低頭一看,還反而將自己弄的這般舉足無措。
此時的秦蕭楚在磚塔背陰處打坐靜心,試圖尋找能夠做到追著林中飛蟲走獸的方法,如同是位守塔僧一般不動如山,午時的陽光從東緩緩向西輪轉,方才的背陰處也漸漸暴露在太陽的直射之下,秦蕭楚沒有想到任何方法,心有不甘不願起身,灼熱感遍體傳來也毫不在意。
已經走進塔林深處的虛穀懷揣著兜裡為數不多的野果準備去給師父解解渴,竟是沒有尋到一絲人影,正疑惑之際,師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虛穀,扔過來便是。”
虛穀應聲回頭,瞧見師父忽然出現在十餘步開外,鬼使神差之下果真就將懷中果子扔了過去,眼看著這顆果子即將摔在地上,師父竟然身形如重影瞬間伸手接住果子,隨後身形穩穩站定。
虛穀僅是有一絲詫異之色浮現,又埋著個腦袋,幽怨的說道“師父,這般簡單的東西,為什麼那位施主就是學不會呢。”
慧禮大師神色毫無波瀾,平靜如初道“不論做何事,必須要認清自己才行,倘若連自己幾斤幾兩都弄不清楚,那又有何用?況且,虛穀,你說這簡單,那是由於你已與為師相處許久,也已摸清這身法之道的門路,早已熟記於心見慣不怪,他人可不這般認為,這是座山,山上山下的武者,都必須跨過這一步才行。”
虛穀頓時幡然醒悟是自己的主觀意識太強,當即說道“是徒兒失了本心。”
老僧人慧禮雖然牙齒所剩無幾,卻還是清脆的咬了一口野果,隨性說道“自知失了本心,那說明還未失了本心。”
虛穀應聲回答道“徒兒明白了。”
老僧人嘴中咀嚼著野果,問道“明白什麼了?”
虛穀回答道“置身山中不知高山,身處屋內不知天寒。”
老僧人一陣歎息“可惜,你是為師弟子,不然也是可以下山取經去的。”
虛穀並不因師父這番稱讚而沾沾自喜,隻是雙手合十虔誠道“虛穀生於山下,長於寺中,寺中就是家,山下任它萬般好,虛穀都不會惦記著。”
老僧人微笑著問道“當真沒想過下山去?”
虛穀認真的點了點頭“真沒有。”
老僧人麵露滿意神色,又感慨道“佛門當代名僧,哪一位不曾於天下各處修六度之道行布施之舉?為師年輕時曾偷偷在寺門處往山下瞧了一眼,不喜那世俗的五彩斑斕,更喜於這林中與蟲獸為伴,十幾年前有了你,為師也算是知足。”
沒有去想過世俗事物的虛穀轉頭一問“師父,那您是當代名僧嘛?”
老僧人並不直麵回答,略微思考了一番後才緩緩說道“守塔僧這一輩子要修十八座石塔,為師先行替你修兩座,大約能空出十年光景,倒時候去求一求方丈師兄,或許能任由你去山下轉個數年,親眼見識一番世俗之道也是好的。”
虛穀完全沒想過要下山去轉個數年,又憐於師父日益蒼老,當即反駁道“師父,那座刻有《捕蟬經》的塔你可就堆砌了十一年。”
待到手中野果悉數進肚,老僧人才開口說道“那徒兒你是忘了那座刻有《慈悲咒》的石塔隻花了兩年時間?築塔有快有慢,不一定事事循規蹈矩,隻要合乎常理不壞規矩便是守誡。”
稍作停頓之後,老僧人繼續說道“經書中常說人間疾苦冷暖無常,不去親自體會一番是悟不出任何禪文經理的,古燈小小年紀就已行路千裡取經歸來,是大善,徒兒,你就沒有絲毫動心?”
說起古燈小師弟,年輕僧人細細琢磨了一會兒,略顯猶豫不決後又堅定說道“要說不動心那是誑語,但徒兒知道強求不得,守塔僧一輩子都不能踏出塔林,徒兒不敢破誡。”
“那位施主下山時,可悄悄跟著去寺外看上一眼,倘若以後想要下山了,為師就當一回愚僧多替你修兩座塔,這也不壞規矩,也是守誡。”老僧人說完便直接蹲身打坐,也不知是在消化方才腹中的野果還是在虔誠清修,但虛穀知道,師父此時是不願被人打擾的,當即行佛禮深深低頭,左右徘徊之際選擇去看看那位與蟲獸糾纏的施主。
虛穀和尚走遠之後,慧禮大師依舊打坐在地,忽然一位身形消瘦的僧人出現在打坐老僧人跟前,恣意妄言道“慧禮師弟,這去山下尋佛種竟被你說的這般大義,虛穀也被這永生不得踏出塔林的謊言欺騙了十數年,你也是狠心。”
慧禮大師也不睜眼去看,依舊無動於衷,回答道“師兄,今日可不能問佛試禪了。”
老者正是每日都必須進入塔林與慧禮僧人交手的枯木禪師,枯木禪師頓時收回恣意神色,說道“說正事。”
慧禮緩緩解釋道“貧僧大限雖早,但是這尋佛種之事終有到來的那一日,也定然是會讓他下山走一遭的,隻因怕他受世俗魅惑,不得不多加提防以固本心,本心若在,人便在,本心若不在,隻怕寺中弟子都會學了魏無憂。”
方才還顯露有肆意高歌之狀的枯木禪師轉眼間萎靡下來,感慨道“名利女色為佛門大忌,無憂為名出走也是天意,好在沒有出現敗黃粱寺名聲的惡僧出現,卻不得不說,師弟當真是頗為良苦用心。”
老僧人慧禮不置可否,靜靜打坐閉口不語,枯木禪師自覺無趣,也轉身回到茅屋內。
塔林內樹林旁磚塔下,秦蕭楚驀然起身朝著落日去看,繼而露出皎潔一笑,說道“肉體凡胎自有極限,丹田氣力卻來自天道之象,以氣力配以人之肉體,定可做到身隨心動!”隨後正氣凜然滿懷自信走向那片自己始終無法征服的樹林,好似突然頓悟。
虛穀和尚正躲在一座石塔身後瞧了個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