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你且在門口等著罷。”南榮湛道,隨之撩開了門簾。
其餘所有人都在這小閣外,一扇紗簾相隔。於監視南榮湛的那二人來說,一扇紗簾罷了,也不會叫他們聽不見南榮湛與那戲子的對話。
南榮湛進了小閣,在窗邊的桌子旁坐下,就處於那戲子的對麵。待坐定,南榮湛看了那戲子一眼,卻見他已然卸去了濃厚彩妝,臉龐甚為白淨。
而這戲子卸了妝的麵龐,竟是與南榮湛有七分相像!
南榮湛張了張口,甚是訝異,卻是什麼音都沒法。
那戲子笑笑,提手斟滿了一盞茶,放在南榮湛的麵前,又隨之為自己斟滿一盞。
“此茶乃是上火的春茶,公子常常罷。”
南榮湛挑眉,難不成這戲子真的隻是為答謝他約他飲茶如此而已?但他仍是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那戲子隨著南榮湛飲茶,便抬起手指,無意間指了指外麵的人,又頗為嫵媚的似在唱戲曲一般輕輕豎在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接著在也舉起了茶盞,用蓋子與茶盞相互碰撞了兩下,隨後竟是將手指伸進了茶水之中攪弄了幾番。
南榮湛眼眸微眯。
那戲子手指抬起,上麵已沾滿了茶水。之後他用這濕漉漉的手指在桌子上寫著“哥哥。”
南榮湛一怔,腦中多個冒頭的線索還未連成串,便又聽那戲子說“公子,春茶好喝嗎?”
“恩,分外好喝。”南榮湛道,腦中不住的思索。他方才在戲樓中便覺得這戲子眼熟,他女裝扮相竟是與曲非煙有幾分的重疊,而眼下他叫“哥哥”……這戲子,究竟是誰?曾經多次,南榮湛也想過,南榮修也許不是真的放棄他了,隻是當初為了保命的權宜之計,可就是這個讓他一直有所希冀的想法,讓他在這冰冷的魯國過了十年。十年了,南榮湛都沒有等到與商國有關的任何一人。這次,又叫他怎敢期望。
南榮湛也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寫道“你是何人?”
“曲浮笙。”曲浮笙很快在桌子上寫道,隨之又開口說道“聽聞公子如此說,我很開懷。”
曲浮笙。
那戲子竟是曲浮笙。
曲非煙同母胞弟曲非塵所出之子,曲浮笙。
南榮湛小時曾聽曲非煙常提起與他長的很像卻又不曾見過麵的舅父家堂弟,曲浮笙。
…………
南榮湛目光閃爍,情緒更是少有的波動。十年十年了,他總算是等到了與商國有關的人。然,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這十年早已讓他的心性被磨得榮辱不驚。南榮湛又蘸了些茶水,寫道“你如何知我是南榮湛?”
回想方才曲浮笙叫他哥哥,定然是知曉他的身份。
曲浮笙挑了挑眉,又像是在戲台上那般朝南榮湛勾了勾唇角,隨後又蘸了茶水,很快寫道“血玉。”
原是因為那塊血玉,那塊讓南榮湛每每瞧見便會心傷幾分的血玉。是了,那血玉是南榮修在他出生時賜給他的,那若是如此說的話,曲浮笙定然是南榮修派來魯國接應他之人,否則又怎會知那塊血玉便是他佩身之物?
曲浮笙道“我一人乃是孤苦伶仃,隻有那已亡故的父母所留下的婢女作陪,多年來在多地遊蕩,空有一身藝技,卻因居無定所,多處流離,也無人知曉我名號。今日剛到這禹都,在這有名的戲台子上唱了一曲兒,竟是險些被人賣走……卻不料想天無絕人之路,竟是被公子出手救下。公子,大恩不言謝,可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在此以茶代酒的敬公子一盞茶!”
“你客氣了,情愛之事向來講究你情我願,並非刻意買賣之事。”南榮修已然平靜,很快的回答道。
話到此南榮修已知曉前因後果,想這曲浮笙在十年間定然是抹去了一切身份隱居多年,在今年以戲子的身份進入魯國,在他這質子所居住的府邸旁賣唱,卻不曾想是那般幸運的第一日便得見血玉,又因著七分相似的長相確定了他便是南榮修。
南榮修如此說,曲浮笙自然也知曉他已然知眼下狀況,便笑道“公子明白人,所以才會出手相救於我,”隨即二人對視,眼中皆有鋒芒閃過,隨即曲浮笙又是苦笑道,“公子,隻是今日我已然得罪了林易公子,隻怕此處戲樓我再待不下去了誰知來日我又會在何處?還會不會有像是公子這般好的人出手救我。”
曲浮笙一邊說著,一邊手指未停,在桌子上寫著。桌子上的水跡濕了乾,乾了又濕,南榮湛的眼眸明暗幾許。
原來南宋修從未放棄過他南榮湛。
十年前那一次,不過是為了保命的權宜之計,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可,卻不是每一個人都懂得南宋修。就連前皇後曲非煙都不信他,提劍自刎。而後的十年,南榮修表麵對魯國之時畢恭畢敬,半分蛛絲馬跡都沒留下,私下卻是養兵十年。十年的隱忍,不過是為了奪回屬於大商的一切。
“若是擔憂去了彆處每人保全與你,不若你便留下,在這戲樓裡日日唱曲兒給我聽如何?”南榮湛道。同時在桌子上寫道每日未時你與戲樓獻唱,若有新情況隨機應變告知。
“若是可以,定然是最好了……”曲浮笙接道“這樣既可以有個安生之地,也可報公子救命之恩。”桌上又多一串水跡禹都城樓易守不易攻,要從皇宮內想法子。
南榮湛點了點頭,談話到此略微告一段落。他抬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從他方才進這小閣起,已然過去了半個時辰,早已過了一盞茶的時辰。此事來日方長,不得讓眼線起疑,更不宜多留。
眼見桌子上的水跡已然全乾,南榮湛道“茶水已然涼了,我便不多留了,你早些休息,才能好生給我唱曲兒。”南榮湛這話說的輕浮,聲音有很大,顯然是說給紗簾外之人聽的,果然那二人聽到了聲音便撩開的紗簾,向內探望了兩眼,隻是小閣之中依舊是二人一桌一茶壺兩茶盞,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他們二人什麼都沒發現便是做出了“請”的手勢,姿勢畢恭畢敬,而眼神卻是厭惡至極。過去的十年,對於這一切,南榮湛早已習以為常,雖是隱忍不發,心中卻也不甚痛快。隻是這一次……
擦肩而過的瞬間,南榮湛微微斂頜,唇角揚起的很微妙。
這樣的日子,隻怕很快就要到頭了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