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錄!
是夜。
鬥轉星移,萬籟無聲,暮色蒼茫,月白風清。床榻之上的南榮湛睡著,是真的睡著,這恐怕是這十年之中,他睡的最為舒適的一夜。
這一夜南榮湛做了一個夢。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可這夢雖是長,卻又沒有什麼內容,隻有一個單一的畫麵,一隻血蝴蝶在無法望到邊際的天空自由自在的隨風翻飛。雖說除了這血蝴蝶之外,夢境中斷無旁物,可這血蝴蝶卻又舞的美輪美奐,讓南榮湛覺得這血蝴蝶定是什麼自由,不由心生羨慕之意;然,羨慕著羨慕著,南榮湛隻覺得自己的身子也一點一點的變得輕盈,竟也隨著那蝴蝶飛了起來。可就算如此,南榮湛的夢境中,還是隻有那麼一隻血蝴蝶,並未多什麼旁物。所以南榮湛不知,究竟是他在夢中變成了血蝴蝶,還是有隻血蝴蝶在夢境裡,變成了他。
翌日東方欲曉,萬物初醒,一絲春光柔柔的照在南榮湛的臉上,他這夢,才算是醒了。且說這一日醒來,南榮湛隻覺神清氣爽,好似真的化身成血蝴蝶飛舞了一番,好似所有的疲累都在這一夜得到幾分的舒緩,醒來好生自在。
隻是……血蝴蝶……
南榮湛眼前似乎又映出昨日見到的那從不遠處山丘上吹來的夾在春風中點點星星的小花,耳畔也又傳來前幾日那在戲樓遇見的那女扮男裝的女公子所言的那句話。
那便說定了,三日後,午時三刻,我們就在那便的山坡上見麵!我還你一百隻血蝶!
三日後,那也就是昨日,南榮湛因泰辰宮宮宴而沒有赴那一百隻血蝴蝶之約。而他昨晚夢中,竟是生生夢了一夜的血蝴蝶,可是在提醒著他南榮湛曾與誰共約那開滿小野花的淺淺山丘?
南榮湛怔然了幾息,又搖搖頭,果真,不論是什麼,都還是不要輕易答應人的好,前幾日不過是搪塞之言,竟是叫他惦念了好幾日。然,總歸那女公子昨日也是沒有去的,彆說一百隻血蝴蝶,就是一隻這世上也無人能抓到。所以眼下總歸無事,不若便去上那不遠處淺淺山丘一趟,也好了了這一樁心事。
思及此,南榮湛便是下了床榻,擇了件白色直綴,用白玉簪挑起耳畔幾縷青絲挽起,一番洗漱後,推開了房門。
很久了,南榮湛都沒有比李羽更早醒來了,今日他醒來之時,府中眾人都還在睡著,隻是那兩個魯國皇室所派的眼線卻是比他醒的更早。如此,南榮湛眼下出門,也是要讓他二人跟著的。對此雖說南榮湛早已熟悉,可今日之事,他有些不願被他二人跟著,至少,彆在明麵上跟著。
南榮湛踏出府門之時,側身道“魯國皇室雖是派你二人監視我,可也並未下令要你們乾涉我的私生活對嗎?”
那二人麵麵相覷,道“是。”
“既是如此,今日我有些私事要處理,我也不會為難你們不叫你們跟著,但二位身手高強,請二人稍稍隱去些,在暗中跟隨可好?”若說叫他們二人不予跟著,那是斷然不可能之事,可若是如此說,倒是叫人想不出什麼不妥來。
他南榮湛有自己的私生活,而他們二人也無權乾涉,他也不會不叫他們跟著,他要的,就隻是至少今日,彆在明麵上跟著。
那兩個眼線思慮幾番,點點頭,道“好。”
隨即南榮湛便上了路,身後依舊有兩個魯國皇室所派的眼線跟著,隻是皆隱了身形,叫人發覺不得。府邸離那小山坡的路是很近的,再加上南榮湛腳力還算是不錯,所以不到半個時辰,他也就到了。
遠遠望去,山坡上果真是開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花,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之花皆有之,淺淺的鋪滿了山坡。而這山坡之上,卻坐著一個讓南榮湛覺得不論如何此時也不會坐在這裡這人。
那坐在山坡上之人,正是那日在戲樓之外與南榮湛相約三日之期的女公子。她眼下依舊是男裝打扮,與南榮湛一般穿著白衣,頭發上還是戴著那白玉發冠。她似乎已然在這裡坐了很久了,手中抱著一個十分大的箱籠,而她已然將頭枕在箱籠之上,似乎是睡著了。
怎麼可能……難道……這女公子從昨日午時起,竟是一直等到現下?就如此一人在此過了一夜?雖說眼下氣溫不再寒涼,可到底她也不是真正的男子,隻是個女兒身扮成的假公子罷了,又如何在此過了這麼久的時辰?
南榮湛一窒,朝前走著,直到那女公子的麵前,輕輕的拍了拍她。真的隻是輕輕的,南榮湛確定,可那女公子竟是如同活生生的見了鬼一般的震驚,睜眼的瞬間就大聲的叫了出來。
“啊!”她的聲音帶著恐懼,南榮湛一聽就知,這一整個夜晚,她獨自一人等在這裡,定然是十分恐懼的。可……她又為何一直不曾離去呢?
那女公子尖叫著起身,不住的向後退著,退了大約五六步,才看清了方才拍她之人,原來就是她一直要等的人。而她眼下站的位置,就在山坡的邊緣,她再退一步,那下麵便全是下坡。
“你莫要再後退了!”南榮湛道了一句。可不說還好,這一說倒把那女公子嚇了一大跳,條件反射性的便又往後虛退了一步。這一退可好,她的腳下忽而空懸,更是收不住腳,直直的向後倒去。
“你!……”南榮湛朝前邁了一大步,握住了那女公子的手,隻是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被她向下滾的力道帶的一並向下滾去。好在這山坡起勢極緩,二人不過是在地上翻滾了幾周便逐步停下了。待停下來才見,此時那女公子正巧趴在南榮湛懷中,她頭上所戴的白玉冠已經在翻滾過程中磕碎了,眼下她一頭青絲如瀑般儘散腰間,雙瞳剪水,臉頰微紅,一副驚魂未定又楚楚可憐之態。
南榮湛猛然一怔,半晌才堪堪移開了眼眸,低聲道了句“你無事罷?”
隨著南榮湛的聲音,那女公子又是怔然幾息,隨後慌忙的從他身上起來,雙眼羞得不知該要往哪放。南榮湛倒是不似她這般窘迫,隻是淺笑了一下,用手支起了身子,而隨著他的動作,兩側那被玉簪挑起的青絲散落了下來。南榮湛抬手將青絲彆於耳後,而後回頭,果然見他的玉簪也在地上摔成了兩段。
如此,兩兩對望,倒是一般無二的發型了。
女公子還紅著臉蹲坐在草地上,南榮湛卻是與坐直了身子,道了句“女公子,你怎會此時還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