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錄!
春雨向來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沒有人是不喜歡春雨的,但眼下的南榮湛,卻是無心賞雨。他抬頭望了望天,明明掛著幾顆璀璨,雨卻忽而說下就下。他極為好看的丹鳳眼微眯了眯,黑睛深深藏入眼眶,溶於黑夜,十分輕的歎了口氣,心中暗道就連天色都要和他作對。
就算是在魯國做質子的十年裡,南榮湛自問,可有今日狼狽?雨水順著他披散的長發而下,落在地表便無聲溶去,這樣的雨夜,又有誰會想到這樣一個似鬼物一般飄蕩的,竟是當今聖上南榮湛?如此,這從洗塵宮到永壽宮的一路,都沒有哪個侍從發現他,更無人為他撐傘,南榮湛就如此走進長信殿。
“……皇上?”廖金忠嘴巴張的很大,手掌在嘴旁微遮了遮,才敢確定此刻進來的人是南榮湛。南榮湛的身上已然濕透了,胸前的血水也順著流遍全身,他的臉,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蒼白,宛若已死之人,毫無血色。
“皇上!您這是怎麼了?來人啊!快來人!備洗澡水,備藥,備換洗衣物!”廖金忠反應過來,急忙的張羅著。
轉眼廖金忠所言的一種事物皆已準備妥當,南榮湛被他攙扶著入了滿是熱水的浴池。
溫暖的水波將南榮湛環繞起來,讓他有些許的放鬆,身子也逐漸的回溫,隻是,心,卻是依舊冰冷如初。南榮湛表情冷冽,隻字未吐,倒是廖金忠在一旁時不時的說上一句,又同時為南榮湛擦拭身子,換好新的藥物。待南榮湛重新回到了床榻之上,廖金忠又問道“皇上,就寢罷?”
南榮湛點了點頭,從喉頭處發了個單音“恩。”
廖金忠道“是。”而後又道“今日是皇上與娘娘大婚,奴才還以為,皇上今夜定會歇在洗塵宮呢。”
本是冷冽卻無任何波動的表情在南榮湛臉上忽而一動,目光竟是更加冷上了幾分,隨之側目望向廖金忠。廖金忠侍奉商國兩代君主,自然是隻道說錯了話,急忙跪了下來,“皇上,奴婢多嘴失言了。”
隨之廖金忠覺知南榮湛目光幽冷在他身上停頓良久,心下不知如何是好,卻又聽南榮湛淡然而道“皇後今日大婚之時受了刺激,眼下精神不佳,不適宜侍寢。”
廖金忠額頭上的冷汗瞬間便消散去了,急忙道“皇上疼惜皇後娘娘,乃是娘娘的福分,大商帝後同心,當真可喜可賀。”
南榮湛的眼眸眼波流轉,明暗幾許,才道“你下去罷,朕休息了。”
“是,奴才告退。”
長信殿的燭火暗了,夜深了,雨,卻不止。
……………………
翌日,卯時。昨夜的雨不知在何時停下了,隻覺此時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濕氣,又因眼下即近夏日,氣溫偏高,讓人隻覺濕粘不適。廖金忠見南榮湛尚未晨起,便在殿外扣門道“皇上,該起了,過會兒便要早朝?了。”
國不可一日無主,南榮湛昨日登基,今日便該早朝,南榮修駕崩前後,諸事也尚未處理。
隻是……廖金忠喚了幾聲,卻不見殿中又任何應答。
“皇上?”
又過了少頃,就在廖金忠想推門進入之時,才聽聞殿內傳出南榮湛的聲音“今日早朝散了罷,朕身子不適,便不上朝了。”
“皇上?”廖金忠一愣,又道“那奴才喚太醫前來診脈。”
良久,南榮湛才答道“……也可。”
“誒。好嘞。”廖金忠應了聲,隨之便走了。
聽著廖金忠離去的腳步聲,殿內的南榮湛從床榻之上直起身子,下了榻,簡單梳整後,推開了窗扇,風隨之吹入,似是解了些許濕粘之感。
身子不適嗎?
究竟是身子不適,還是心中不願,或說是不知如何應對,南榮湛也說不清楚。但他隻知,若眼下上朝,隻怕群臣所奏的,定然是廢後罷。當然此事光拖著是解決不得,但若是直接麵對,隻怕會是針尖對麥芒。他倒是不懼人言,隻是怕,如此會多多少少的中傷陸允芍。若到那時,後位得保,卻也不是他所願。這件事,能拖一日便拖一日,待熱度退去,也能多少減輕對陸允芍的傷害。
南榮湛的指肚在腰間那瑪瑙石之佩上揉搓幾下,那佩似乎都因著他長時的揉搓變得晶瑩起來,摸起來也順滑很多,他不自知的勾了勾唇角,心道若是陸允芍也如同這瑪瑙石之佩一般,久了便會越發的順滑,該有多好。
隻是唇角的弧度揚起的時間並不長,便被廖金忠急不可待的聲音打破了。
“皇上!皇上!”
南榮湛放手,瑪瑙石之佩便又自顧自垂下,依附在他的腰間,“何事如此慌張?”
“皇……皇上……”廖金忠說話有些氣喘,順了半晌氣才道“丞相大人與太尉大人,還有禦史大人說有要事相商,直奔長信殿來,奴才實難相攔,此刻已距殿中不遠了!”
“…是嗎?”南榮湛眼波微閃,他們此刻前來,定然是為他想要避著的事而來。
果真,話音落下沒有多久,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之便見太尉李洪濤、丞相郭慈庭、禦史大夫李璟已行至眼前。
三人皆是揮一揮袖袍,一如在朝堂之上那般,向南榮湛行了大禮,南榮湛點點頭,手掌微抬,卻不見三人起身。
“三位愛卿這是作何?”南榮湛道。
“皇上,臣有本上奏!”郭慈庭雙手平舉置於額頭之上,儼然是一本奏折。
“臣也有本上奏!”李洪濤道。
一旁的李璟也道“臣亦有本上奏!”
三人的奏折皆舉過額頭,絲毫不讓。南榮湛蹙眉,道“你們難道不知今日朕身子不適?有什麼要緊事且等來日罷。”隨之便抬歩返回殿中。
“皇上!”郭慈庭急道,“臣等知皇上龍體有恙,也甚為擔憂,但也正因此事,今日才不得不見皇上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