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錄!
這世間,除了皇家貴如千金,其餘人全部命如草芥,娘親的命捏在孟青玄手中,我還有的選嗎?是以我回到長安王府,卻不料又府門前被捕。待我回神,隻見刀已架在我的脖頸之上。
有隨夜風翻飛的裙擺入目,諸葛洛歌從一旁而出,目光猙獰。
“還愣著做甚!”諸葛洛歌道“給本王妃殺了他!”
我脖頸上的刀又下壓了幾分。
“娘娘…這…”
“怎麼?本王妃說話你們膽敢不聽?殺了他,他是敵國派過來的細作,是為了殺了王爺的!”諸葛洛歌道。
隨之諸葛洛歌之言,我微微抬眉,望向她,不解她何意陷害。
“王妃此言可有證據?”
諸葛洛歌不再看著我,移了移眼神,才道“證據甚的本王妃總會找的到,重要的是王爺堅信你便是敵國細作!”
我隻覺一寒,道“他…堅信?”
“自然!是王爺要本王妃在此帶人圍捕你,然後殺了你的。”諸葛洛歌道,“既然現下已然抓住了,便速速下手罷。”
方才還不敢動手的侍衛,眼下倒是躍躍欲試,聽聞這乃是司凜夜的命令,他們便欲出手,隻是尚未傷到我之時,便隻聽聞司凜夜一喝“都給本王住手!”
重紫色衣袍匿於黑夜幾乎讓人察覺不出,隻聽聞有力的腳步聲一下下的踏在地麵上,幾息後當真見司凜夜立足眼前。
眾侍衛手中的刀劍都放下了,諸葛洛歌臉上的神情變換莫測,紅唇輕顫,對司凜夜不住的說著。可司凜夜並不在意也未曾留心去聽,隻是凝神望著我。
我亦迎著他的目光回望“王爺是否當真確認我是敵國細作?”
“當然,王爺自然是相信的,不然……”
“住口!”司凜夜喝道。
“王爺……”諸葛洛歌被駭的一愣,隨即眼淚奪眶而出,委屈非常“王爺怎可說話不算話,分明是王爺說若是秦修染回來便會相信妾身所言,怎麼眼下他一回來王爺所言全部都忘卻於腦後了!”
“好了,你的心意,本王知曉。”司凜夜道。
嗬……
我的心在聞此猛然落空。“既然王爺這般想,那為何不將我收押歸監?或是現下殺了我。”
諸葛洛歌道“王爺,既是他都如此說了,王爺便下令將他殺了罷。”
司凜夜轉眸看了一眼諸葛洛歌,但很快又回頭望向我,提步向走來。分明他不過一個閃身一個瞬息便可到我的身側,卻每一步都踩的實實的,讓我的心都不住下沉。我見司凜夜的手指摸上腰間劍柄,不由眼角一跳。
“蹭。”寶劍出鞘。
寶劍抵於我的脖頸,不是劍刃,而是劍背。
“修染,你也有害怕的時候?本王還以為,你此生什麼都不怕。”
“蹭。”寶劍入鞘。
“來人,傳府邸老郎中,速速到滕雲院。”司凜夜大手一扯,輕易握住了我的手腕,腳步都隨之一頓,但並未停下,而是加快了速度扯著我向前走去。
他走的方向,是滕雲院。
與諸葛洛歌擦身而過之時,她瞪大雙眸,不可置信的扯住司凜夜的袖袍,喚了句“王爺……您怎麼……”
司凜夜並未回頭,就連腳步都未停,“王妃,那些不過都是你的猜測,所聽也不過流言,等你有了證據再來找本王罷。”
轉眼已到滕雲院臥房,司凜夜大手一扯,將我扔在床榻上,這床極硬,痛的我悶聲咳了起來。司凜夜神色一慌,想上前扶起我,我嘲諷一笑。他一怔,“你笑什麼?”
“我笑,王爺心中懷疑我,卻又不舍不得下手,王爺說我說的對是不對?”
“秦修染!”司凜夜俯身壓上我的身體,居高臨下的望著我,“秦修染,你怎敢……你怎敢……你怎敢……”
忽而隻聽不合時宜的聲音忽入“王……王爺……老奴是否需要過些時辰再來?”
司凜夜這才起身,回頭見是府邸老郎中已然到了,便道“不必。你且去幫修染探看罷。”
“是。”老郎中微鞠身子,抬著藥箱上前。
直到老郎中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我才有了反應,坐直了身子,卻還是有些怔然,不知為何要為我探看。
“秦公子,您昏迷期間,王爺可謂是寸步不離的守著您,所有您用得到的東西王爺都親力親為,就連每一日公子所食都要過王爺的手,許是就因為這般,才叫公子您撿回一條命來啊,想想當初王爺抱著您回府的時候,您渾身是血,王爺也好似是丟了魂魄一般,府邸中人可都是嚇傻了。還好還好……公子您命大啊,要是您有個什麼事兒,王爺指不定會如何呢。”
隨著老郎中所言,我一怔,眼眸微閃,有些不可置信的望了司凜夜一眼,隻見他竟是也有些害羞,臉頰都好似染上了些許桃色,急忙輕咳兩聲,道“你快些給修染瞧身子罷。”
“哎,好嘞王爺。”那老郎中說著按在我手腕上的手指重了幾分,“王爺那時總說,若是有天公子您醒來了,定是要為您再進行診治,彆讓什麼餘毒存留公子體內影響了公子的身體,方才聽府邸眾人傳秦公子回府了,老奴便猜想著王爺該傳喚老奴來此了,果真被老奴猜中了……”
“咳。”司凜夜清了清嗓子,隻是顯得刻意極了,“你的話,太多了。”
誰知那老郎中嘿嘿笑了兩聲,隻道“老奴老了,王爺切莫怪罪啊,人老了就是話多,愛囉嗦。”
“你知道就好。”司凜夜尷尬非常,索性轉過臉去不再看著,卻不料那老郎中竟已提著藥箱起身了。
“好了?”司凜夜問道。
“是,好了,王爺。”那老郎中道。
“如……”司凜夜說了一半,便急急出了臥房,又加上一句“隨本王出來,本王有話問你。”
二人雖是站在院落之中,我卻依舊聽到司凜夜問道“修染身子如何了?原該複診,修染卻因著有事離去數日,今日才歸來,但本王見他瘦了許多,心中著實著緊,不知是否是餘毒未清?”
“王爺真是對秦公子上心,血燃是何等劇毒,更何況秦公子獨已入骨,單單是王爺最初給秦公子服下的解藥恐怕都不易煉製,想必王爺也是廢了一番力氣罷。”那老郎中說著還伸手捋了捋下頜的長須銀胡。
血燃的解……是了,雖說有墨雪,可製作解藥也不是易事,會的人也是少數,我凝神聽著,想知曉司凜夜是如何做到的。可隻聽他道“本王問你何事,你便回答何事!”
那老郎中這才道“要說血燃之毒不好解,卻在秦公子身上絲毫不得見。老奴想著,會否是因為當時秦公子失血過多,而秦公子又服下那生血的藥,那新生的血液之中,並未染毒?”
司凜夜幾息後才道“你是說,修染正是因為失血過多,隨失血也流出了原本血液之中的劇毒,而新生的血液之中是無毒的,是嗎?”
“正是。”老郎中道,“早聽聞說人在一定的情況下是可以全身大換血的,但也僅僅是聽聞罷了,不料今日得見。這樣的事太難把控,失血量和時機都極為關鍵。王爺能做到此,老奴實在佩服,隻怕是許多醫者也是做不來的。”
司凜夜聽此,又靜了幾息,才道“既是如此,老郎中便回去歇息罷。”
“哎,知道了王爺,老奴這就退下。”
如此不多時司凜夜便重返房內,我連忙閉眸假意睡著。
隻聽他問道“修染,你可是睡著了?”
我沒有應答。
隨之秦修染便吹了燭火,坐在雕花太師椅上欲淺眠,並未上榻。我的心中,此時軟的一塌糊塗,可與之俱來的,還是深深的自責。我是個細作,不管從前,還是現在。
後來想著想著,我也便睡著了,直到第二日外麵的喧鬨饒的我醒來。
司凜夜已然醒來,看我轉醒便問道“修染,你醒來了?”
“恩。”我點點頭。
“身子可還好?”
我剛想回答,便被房外的聲音截斷,一字未吐。
房外乃是諸葛洛歌之聲“王爺,妾身求見王爺!”
司凜夜微蹙了眉,起身走至門旁,拉開了門。隻見以諸葛洛歌和白蘭為首,後麵一眾侍衛帶刀站滿了滕雲院。
“大膽!”司凜夜喝道,“帶刀劍來此,反了不成?”
一眾侍衛聽此,麵麵相覷,倒是好些侍衛都將劍插進劍鞘。
諸葛洛歌見此,也慌忙垂目,不敢望司凜夜,“王爺,是妾身下的命令,切莫怪罪他們。”
“是嗎?”司凜夜道,“那王妃可當真大膽!”
隨著司凜夜一喝,諸葛洛歌身子一抖,驚駭失聲。反倒是白蘭說道“王爺,切莫怪罪娘娘,娘娘此來也是心係王爺…”
“心係本王?心係本王一大早劍指滕雲院?”
“王爺…”
“住口!”諸葛洛歌向白蘭喝道。隨後轉向司凜夜卻是變的溫柔似水“王爺不是說若妾身找到了秦修染是敵國細作證據,便可來找王爺嗎?
司凜夜本欲轉身,聽此腳步微怔,回頭而望,隻道“且說來聽聽。”
我心頭一寒,不知為何司凜夜不信我,他分明那般護我,卻又從不深信我。
我起身,出了房門,我不是敵國細作,可我想聽聽,那所謂的證據。
“修染,你怎的出來了?方才見你未睡好,眼下怎的不再休息一會?”司凜夜見我出來相迎。
“房外如此吵鬨,我想聽聽王妃娘娘所言證據。”我道。
諸葛洛歌咬牙道“王爺,我已找到秦修染是敵國細作的證據!”
她道“今晨,妾身特地早起,隻為帶人清掃囹水院,想著秦修染回來了,總是該準備準備。”
“恩,是該清掃一下。”司凜夜點頭道。
“可妾身卻發現了這些東西…”諸葛洛歌道,隨即用肩膀頂了頂一旁的白蘭。白蘭點點頭,便從懷中取出幾個物件擺在地上。
分彆是一把尖刀,一盒熏香,和一個小紙包。
“王爺,這就是秦修染要殺王爺的證明阿!”諸葛洛歌此時可謂是聲淚俱下,柔弱的跪在地上,實為梨花帶雨真絕色,“他想用這些東西殺了王爺!”
司凜夜如墨劍眉一豎,不解的望向諸葛洛歌。
諸葛洛歌又道“這尖刀,一看便是傷人利器,就藏於秦修染的枕頭下方,王爺您說,誰會把這等物件放於枕頭下方,他定然是仗著王爺喜歡他,趁其不備想要謀殺!”
司凜夜不語,反而是轉眸望向了我。我就迎著他的目光回望,目光清冷,不解他為何如此輕易便信了諸葛洛歌所言。
“王爺,就憑我…”我抬手,隨著我抬手,寬大的袖袍全球垂下,隨即便晨風灌的鼓鼓的,“殺得了你嗎?”
諸葛洛歌忙道“王爺切莫聽信秦修染讒言!王爺雖是瑞祥國中武藝登峰造極之人,可秦修染是彆國的啊!他不是瑞祥國的!”
諸葛洛歌此言後越來越多的侍衛開口道“娘娘此言有理,他乃是彆國細作,也就說的通了。”
司凜夜蹙眉,靜了有幾息的功夫,道“王妃,修染身上沒有分毫內力,你不必多疑。”
我心頭一動,還好,還好司凜夜是相信我的,那今日過後,我便將全部的事都知會與他。
諸葛洛歌又道“若是秦修染隱藏了呢?王爺深思啊!”
眾侍衛便也接道“是啊,王爺深思啊!”
司凜夜閉眸,道“你們可是信不過本王所言?還是說你們比本王更能洞察?”
諸葛洛歌卻又道“王爺,若是加上這些呢?”她指著被擺放在地上的熏香和小紙包,“妾身已然讓人查探過,這熏香乃是迷煙,而這小紙包內,乃是劇毒。就算秦修染不能刺殺,若是加上迷煙,難保不能,再或者用這劇毒…王爺,此人心太狠毒!斷不可再留著他!”
我提袖掩唇輕笑,引得眾人皆望向我。
諸葛洛歌一愣,道“你笑什麼?”
“我笑,若是點燃了迷煙,我恐怕會比王爺更先迷倒罷?又如何殺人呢?”
我虛弱至此,若說能比司凜夜還能多撐上一息才是無稽之談罷。
“至於這毒,”我朝前走了幾步,又緩緩蹲下身子,打開了紙包,隻見白色粉末,修長手指粘捏起一些粉末,放在鼻下。
這一動作驚的司凜夜慌忙上前,“修染!”
隻是這幾息之間,我便已然放下手指,道“此乃砒霜無疑,服下便藥石無救。”
“正是如此,你還不認罪?”諸葛洛歌道。
“若我下毒,怎會用此毒?我大可以用個慢性毒藥,讓王爺不死在囹水院,你說是也不是?”
沒有哪個細作會讓人死在自己的房中,我說的也是實情。眾侍衛已然開始偏向我,諸葛洛歌是否弄錯了的言論在眾侍衛中傳的很快。
諸葛洛歌可謂一聽就急了,麵上的表情都有些繃不住了,慌忙道“王爺,妾身不會害王爺啊,妾身一心向著王爺,王爺莫要受了秦修染的離間!”
這下我沒再言語,相反倒是司凜夜開口說話了“修染如何離間了?本王不曾見。”
我原以為,事情到此已然明朗,我昨日未曾回過囹水院,這些東西定然是諸葛洛歌陷害無疑,司凜夜定然會給我一個交代。可我卻聽聞司凜夜朗聲道“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所有人即刻散去,本王不予追究。”
我愕然,卻是什麼都沒說,我又能說什麼呢?也許,對於我,司凜夜當真從不深信。自此,我搬回囹水院,也許有些事情,是我從前想的太多了。之後的日子,我一如既往,做著我該做的事,替孟青玄盯著司凜夜。而傳信之事,我卻一次都沒有。隻因司凜夜並未反叛之心,反而他時常帶我在城中考察民情。曾下地親身勞作,曾懲治不義之人,也曾救濟與窮苦人。這樣的人,又怎會反叛?
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
若是我小時,便遇上這樣的人,多好。
日子轉瞬夏日已儘,秋日闌珊,冬日已至。那個名喚司凜夜的男子,也在我的心中紮根,思念亦發芽。
……………………
說也奇怪,自從入冬以來,氣溫驟降,分明入冬不久,卻已是滴水成冰,又刮了幾陣北風,便開始落雪了。起初落雪人們可謂是欣喜非常,皆道瑞雪兆豐年,尤其孩童,更是興高采烈,處處可見玩雪的身影。可是後來,人們的欣喜卻漸漸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擔憂,因著這雪是愈下愈大,愈發猛烈,出行都已不便。直到整個長安城中全白之時,白雪堆至房門,連推門出去都是難事,人們已然開始恐慌。
可就算如此,長安城中的雪還是沒停。
如此已糟到極點,可更糟的乃是這雪根本不停,且不止長安,沿絮語山一脈,過珍珠潭,向南而去,全部風雪肆虐。前幾日傳來消息,絮語山上積雪滑落,衝塌了一休亭,山民全部逃離下山,落腳長安城中,由司凜夜安排避難之處。可就算絮語山上的山民可逃至城中,山上積雪依舊要處置,否則若發生雪災,長安城無可幸免。再說城中積雪,若是積雪來日全部融化,隻怕這雪水能淹了整個長安城。
如此關頭,司凜夜下令調兵清雪,大軍在握,人多力足,倒真的是不日便將積雪清掃殆儘。然就在眾人都鬆口氣之時,噩耗卻是接踵而至。
那一日司凜夜尚且在囹水院中,我就靜靜的坐在房中煮茶,聽他說,由我煮成的茶,比府邸之中任何人煮的都要絕妙上幾分,且一盞入肚,身子都會回溫些許。司凜夜不知我在茶中加入了何物,卻又用手支著腦袋眼眸輕合饒有興致的瞧著我將曬乾的花草放在鼻尖輕嗅後放入茶爐。笑意才將將染上司凜夜的唇角,小金便張皇失措的闖進房中,急急喚了聲“王爺”,而後不住喘著粗氣。
司凜夜微微起眉,站起身來,似是怕驚擾了煮茶的我般輕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