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塵並未回身,依舊背對九思,開口道“看來你已然知曉了此言何意。”
“……是,知曉了。”
“既是知曉了,那便去罷。”忘塵寬袖一擺,九思隻覺一陣失神,再回過神,竟是已然到了方才他離去之地。莫問與柳寒煙的家。
九思原以為,忘塵袖袍一擺,定然是會叫他回到粲陽城林家府邸,卻不曾想,竟是回到了莫問與柳寒煙的家中。
……忘塵究竟何意?
九思真是思慮期間,竟是聽聞院中傳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聲來。
“寒煙!”
九思眉宇一沉,那聲音,是莫問的,隨之身形一閃,便已到了院落的裡屋。可眼前浮現的一幕,竟是叫九思瞪大雙眸,不知如何應對。
方才還拍著手嬉鬨著要小溪中錦鯉的柳寒煙……死了。
柳寒煙此時躺在床上,肚子依舊高聳,她的柳葉眼張的很大,嘴巴也張的很大,似是在竭力的吸氣,想必是她死之時已從睡夢中醒來,卻是無法呼吸,力竭而亡,又許是那時她尚未醒來,卻因著突然氣絕,身子自己做了反應,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費力的吸氣。
柳寒煙死了,且是死在莫問不知曉的情況下,不然他不會像眼下這般痛苦。
莫問似是像上前擁住柳寒煙,卻又是怕驚擾了她一般不敢下手,隻是跪在地上,撲在床榻邊緣,一遍又一遍的喚著她的名字。
“寒煙,寒煙……寒煙你理我一下好不好?你定是在與我玩笑,怪我方才沒給你捉錦鯉對嗎?寒煙……寒煙你醒一醒,我給你捉錦鯉,捉好多好多的錦鯉!”莫問好似瘋了一般,手指不住的變化,隨之一條連著一條的錦鯉出現在這裡屋之內,卻因著沒有水,在地上不住的彈跳著。
“寒煙,寒煙……寒煙求求你理我一下好不好?就一下,就一下!寒煙……求你……求你……”莫問的聲音越發小了去,到最後宛若卑微的呢喃,淚水數行。
九思心中饒是痛惜,不僅因莫問是他的師兄,也因著這可憐的女子。“師兄……節哀順變。”九思不知如何安慰,隻知將手按在莫問的肩頭,一如以往莫問安慰他一般。
莫問似是將將才察覺到這屋子裡九思也在,回頭望向九思,隨之眸色一閃,不顧一切的站住九思的手,口中直道“小四,小四,我是魔,可你是仙啊,我不能救寒煙,但你可以啊!……對,對,小四,你可以救寒煙的,小四,你快救救寒煙,求你!”
九思的心隨莫問的哀求宛若感同身受,急忙回握了他的手,道“師兄,我這就救她。”
隨之九思扶起床榻上絕了氣息的柳寒煙,手掌平攤,又白色柔光聚於他掌心,又朝前一推,不輕不重的拍在她的後背。可是……沒有反應。
九思蹙眉,他在柳寒煙的體內,竟是探不到一絲一毫的經絡,可一個人若是沒有經絡,純屬是天方夜譚。九思回掌,又一次的推與柳寒煙的背部,如此反複,轉眼良久,有大滴大滴的汗水從他額上滑落。
可床榻之上的柳寒煙,依舊沒有半分生機。
……怎會如此?
隨之竟是聽聞忘塵的聲音,隻聽那聲音道“莫問,莫思,莫要平白多費力氣了。”
九思回頭,卻隻見一道光影,那光影,正是忘塵的仙澤之光,此時以忘塵己身之態現於他與莫問眼前。
“人魔不能同處,這是你們早已知曉之事,可雖你們知曉,想必也不會知曉究竟因何不能同處。人魔同處,魔尚且無事,卻是會折人的壽命。且就算是知曉了其折壽,也不曉得其中厲害。人魔共處一日,人的壽命折一年。這月餘時日,已然將柳寒煙的壽命折損殆儘,其她又有孕在身,精元更是損耗無幾。試問一個陽壽耗儘之人,如何救得活?”
共處一日,便折一年陽壽。
忘塵的聲音很輕,說出口卻好把萬擔巨石還要更重,壓在莫問的心上,亦壓在九思心中。
柳寒煙年不過二十,與莫問在一處有月餘,如此算來,便已折了她三十多年的壽命,又加上她腹中那增長可怕的胎兒,才會讓她命喪此時。
“……師父,你在開玩笑罷?”半晌,莫問才開口,“有沒有重來的法子?師父,你告訴我,有沒有重來的法子?”
雖說莫問眼下已然墮仙,可他到底是忘塵親傳弟子,此刻那仙澤之光映出的忘塵之影,竟是歎了口氣,隻道“就算是我忘塵,亦無使時光重來之法。”
此話終了,光影散儘。
九思上前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隻見莫問頹然坐於地麵,麵上了無生趣。到了嘴邊的話,被九思咽回腹中,此時說甚,想必都是徒勞,若是此刻躺在床榻之上的人是林妙之,九思不敢保證自己能比莫問好上幾分。
終是歎了口氣,九思的大手在莫問的肩頭輕輕拍了兩下,就如同曾無數次莫問輕輕拍在他的肩頭,而後轉身出了這院落。
重新踏上若水劍,九思飄忽而立雲間,閉眸間,才敢落下一行清淚。
……師父,你做的這一切,讓我回到師兄身側親眼見這悲劇,亦不過是為了叫我死心,死了那條想要為林妙之墮仙的心,如此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