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錄!
白色光塵包裹的淺影散儘了,司凜夜回神,隻見眼下的他依舊是身處骨寒室之中,前方不遠,便是與方才所見的畫麵之中一模一樣的骨寒床。床上的林妙之,依舊雙眸閉合,不見轉醒跡象。
司凜夜有九思的仙澤護體,並未察覺到寒冷,可眼下,竟是止不住的顫抖。都說能尋至醉生閣的,是天下至情之人,又有誰人知曉,這醉生閣中的上仙,才是這世上最為癡情之人。
“這便是我的故事。”九思開口道,似是聲音都染滿了風霜,“你可懂得我之意?”
司凜夜怔然,九思的話中之意,大抵便是方才回憶光影之中的,雲墨之意。且早在司凜夜進入古寒室之中時,九思便已告訴過他,他司凜夜,乃是這醉生閣的最後一個有緣人,而瓊玉壺,也在倒出那最後一盅瓊玉酒後,空空如也。
“我……是醉生閣的下一任閣主,是嗎?”司凜夜道。
“醉生閣從不強求,若你不願,可飲下瓊玉永久留在這裡,或是夢醒離去。”九思道“若是強求,便不算是緣。至於拜師之事,作罷便可。從一開始,我也隻當你是下一任的閣主,不是徒兒。”
司凜夜聞言,隻是輕輕的搖搖頭,道“我怎會不願?若我不願,早已飲下瓊玉,何來要認你做師父?”司凜夜目光直直的望向九思,絲毫不曾遮掩,他想要修仙,所以才留在醉生閣拜九思為師,想要在無窮無儘的年歲之中,靜靜等待秦修染的轉世。
“可成仙之路那般坎坷,甚至還要將摯愛之人親手殺之。我不願。”
司凜夜的話輕輕的,卻說的分外直接了當,像極了他的性子。這使得九思心中猛然一痛,薄唇輕抿,一句話都說不出。司凜夜的話,好似一次次的點醒他九思,是他當初……親手將林妙之殺死的。
半晌,九思轉過身去,不望向司凜夜,反倒是望著骨寒床上的林妙之道“那便不要成仙了。”
若是能夠有次重來的機會,誰會要這空空的上仙之稱?
“你武藝高超,在凡世之間,本就可敵者甚少,如今這骨寒室中仙澤充盈,你便可輕易吸納,如此一來,即使你不是仙,至少可以是妖。”九思道。
“妖?”?司凜夜問道。
“人,妖,仙。三步相連,卻又彼此獨立之。若你成妖,可得永生,好等待秦修染轉世而來,又足夠守護醉生閣。你隻需要為有緣人設障,讀其心中之事,同等的給有緣人一盅瓊玉酒,如此即可,而僅是妖,做這些亦是輕而易舉。”九思道“但你定然要記得,永遠不要試圖去突破上仙的那道境界。”
司凜夜是人,從不曾修行,那麼隻到妖的那一步便可。而他九思,從生來便在天訣門修行,從生來與之相伴的,便是修仙之路,他的選擇,隻有仙,或魔。司凜夜看似與九思相同,卻是有完全不同的選擇。因為他九思,根本沒得選。
“成妖,等待修染轉世……”司凜夜念著,腦中不住思索,不知何處不妥,卻隻隱隱覺察出九思不似常態。
隨之竟是見九思將一白玉瓷瓶握在手中,仔細的揣摩了幾番,司凜夜亦是瞧見了,剛想詢問這是何物,卻見九思並指成刃,有白光籠罩其上,直插入正心房。
“九思!”司凜夜一駭,想要上前相攔,卻又生生止住腳步。方才在九思回憶中所見之景,雲墨所言,想要喚醒林妙之,須得用心水。若製心水的方法,便是有緣人的至情之淚,以及他九思自己的心頭血。
而此時九思至眼下一刻,已然得到了這世間至情之淚,竟是一刻都不再多等,伸手沒有絲毫猶豫的空手直入心房。這是即使過了百年,依舊分毫不減的,九思心中的執念。這執念越過了桑海桑田,越過了悲涼寂寥,不僅不減,反倒越發深邃。
……方才司凜夜便隱約察覺,九思的狀態不太對,他似乎是急切的想要比一切都告訴自己,又好似是以後不再有機會一般的要他司凜夜萬分切記不要試圖突破上仙的境界。而這一切,竟是因為,九思要做眼下的這般事。九思要救林妙之,一刻都等不得,即使是眼下這般,就算是上仙,也不一定能夠無恙存活的心頭取血。
九思眼下已然失聲,麵色驟然慘白,痛的任何聲音都發不出來,玄月眉緊蹙,大滴大滴的汗水從他額上滑落,薄唇都止不住的顫抖。
可就算是如此……九思的唇角卻還是不可抑製的上揚。隨著他唇瓣揚起的縫隙,口中的鮮血源源不斷的向外湧出,似是沒有儘頭。九思的雪白衣袍早已被鮮血染紅,卻又不知,到底是口中湧出的鮮血,還是從心房奔湧而來的鮮血。
百年了……已然百年有餘了……
這樣的日子,到底有多少年,就連九思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妙之,你所言那千倍萬倍的痛楚,我終是嘗到了。那有緣人的悲情之事,我雙眼瞧著,心中受著。與我相伴的,隻有若水和無以窮儘的悲苦之淚……而眼下,這錐心之痛,我亦已承受。
妙之……這一切,都夠了罷……
九思雙手顫抖,卻緊緊的握著那白玉瓷瓶,放在自己胸口的傷口之下。大滴大滴的鮮血流進白玉瓷瓶中,隔著半透的玉質,可見那透明無色的淚水,準瞬被九思的心頭之血,染的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