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涇州城內。
城牆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也不隻是民壯,不但有老人和女人,竟連七八歲的稚子都有。
搬柴的搬柴,提水的提水,運送石塊木料的運送石塊木料。
再往城內看,十家中,竟有七家已被拆成了廢墟,拆來來的木料石塊,全部被運上了城頭。
不是涇州刺史胡始昌的組織能力強,而是守卒與民夫天天都能看到,數十步外的城下,亂民吃的是什麼東西……
一個八九的少年,正抱著一塊比他腦袋還大的石頭,吃力的往城下走著。突覺頭上一痛,少年“哎喲”一聲慘叫,當場便是一個馬趴。
好在沒有砸到腳。
看到落在少年頭上的是什麼東西時,身後的一個老漢一聲驚叫“箭?”
亂賊剛攻城的時候,城頭上日日都是箭雨亂飛,不少守卒與民夫中過箭,老漢記憶猶新。
但這近一月都沒見過了,亂賊怎的突然又開始射箭了?
老漢抬頭瞅了瞅,再不見有箭雨飛來,又猛的鬆了一口氣。
然後他又低頭,準備看看少年傷的怎麼樣。但發現,那半大小已爬起身來,捧著箭杆在拆什麼東西。
再仔細細一看,好像沒受什麼傷,挨過箭的地方,隻是腫起了一個包。
“算你小子命大,沒傷著就滾起來……彆拆壞了,將箭送到城上去,湊夠三支就能換一碗粥……”老漢笑著踢了少年一腳。
“哈哈……怎能隻是一碗粥?”少年一聲怪叫,揚著手裡的東西,朝後麵的婦人大喊道,“阿家(娘),我撿到了一塊帛……”
北魏不論官方還是民間,帛巾都是用來當貨幣的。遇到小宗交易,自然隻能裁開用。隻要不小於一尺方圓,都能做數。
這一塊怎麼也能兩尺多,若是太平時節,都能換兩斤粟了……
少年身邊站著的老漢就是這一隊民夫的隊主,婦人不敢跑過來看,隻是驚喜的叫道“還真是帛?”
“蠢物!”老漢又在少年的頭上輕輕的扇了一巴掌,笑罵道,“便真是帛也不能私藏,不看上麵有字?定是亂賊射來的勸降書,要交上去的。”
說著便奪過了帛信。
少年委屈的想撇嘴,正準備哭出來時,老漢卻是猛的一愣。
帛巾上麵不但有密密麻麻的小字,還有一方鮮紅的章印。
印紋方方正正,足有一寸大小,不出意外,應該是官印。
亂賊哪來的這種東西?
以前也不是沒撿過射進城內的勸降信,但大都是麻布,而非帛巾。上麵也不見有任何印章,再者字寫的也是歪歪扭扭,哪有這般規整?
老漢猜測著,又朝不遠處的一個維持秩序衙役喊道“許吏曹,你且看看,這上麵寫的是什麼?”
衙役抬頭瞅了瞅,邊往過走邊狐疑道“哪來的?”
“城下射來的……被小子撿到了……”
“怕是妖書……”
剛說了半句,衙役猛的一愣。
他當了這麼久的吏員,怎可能連官印都認不出來?
況且,他還識字。
那章印上的五個字,分明就是《隴東郡尉印》!
再一看內容,衙役渾身一顫,眼珠子直往外突。
這封帛信,竟是隴東郡尉胡保宗,寫給胡刺史的。
而且內容簡直讓人不敢置信……
“拿……拿來……”衙役被驚的連話都像是不會說了,一把就搶過了帛巾,又嘶聲喊道,“再找一找,定然不止這一封……尋到者一律重賞……”
嘴裡喊著,衙役扭頭就往城頭上跑,但跑的太急,一個跟頭就栽了下去。
等人爬起來時,像是蹌破了鼻子,臉上全是血。
衙役竟然半點疼痛的知覺都無,爬起來繼續跑,邊跑邊喊道“縣君,吉報……”
……
南城。
李始賢全身甲胄,扶著城垛,麵沉如水的看著數十丈外的亂兵軍營,眼中時不時的便會閃過一絲陰鷙的凶光。
過了一陣,聽到身後一陣腳步聲,他才回過頭來。
來的是長子李承宏,隻看麵相,與李始賢和李承誌都有六七分相像。
但再看氣質,卻好似天差地遠?
既無父親的冷厲威嚴,也無兄弟的風流俊俏,麵上儘顯憨厚忠實之相。
李始賢捏著下巴,狐疑的問道“南邊的亂賊,今日竟然不填城了?”
李承宏邊往外取著吃食,邊回道“應是在休整,或是改變了策略……父親你聽,南城雖靜,但東城與北城的聲勢,似是比往日更盛了三分?”
何止是盛了三分,這離著五六裡,殺聲依然震耳,攻勢怕是比往日強了一倍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