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誌不但沒感動,反而臉一黑,仿佛在說你家郎君要是信這個,怕是早死了幾百遍了……
他眉頭一皺,瞪眼罵道“磨磨唧唧……滾蛋!”
李鬆重重的磕了三個頭,起身上了馬,沿著用濕土鋪墊出來的通道,進了火陣。
再往北半裡左右的的角落裡,整整四百輛廂車,拉著四千多白甲兵卒在靜靜等候。
看到李鬆的身影,李亮便知道要啟程了,輕輕幾聲呼喝,便見北邊的一道火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滅了下去,眨眼間便熄了數十丈。
李鬆揮了揮手“走吧!”
李亮微一點頭,翻身跳下馬,直挺挺的跪到了地上,朝著遠處的那幾盞殷紅似血的燈籠磕了三個頭。
頭磕的很響,但語氣卻很平靜“郎君保重……仆也絕不會負郎君重托這四千甲卒,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李鬆止不住的連聲歎氣。
郎君什麼都好,就是疑心太重。
你怕仆會生二心,就沒想想仆有沒有這個能力?
看看李亮,他這是在給你道彆嗎?
這離著近百丈,郎君能聽到個屁……
他是在給我李鬆表明心跡他此生隻會忠於郎君!
這他娘的可是我李鬆的親侄子啊……
待李亮起身,車營當即開拔,不多時,便隱沒在了黑夜裡……
……
往西一裡多,就是寨門。
李韻早就命親衛移過了幾架雲車並在了一起,還特意召了楊舒和張敬義一起觀陣。
當看到敵營內大火突起,轉眼間便遮天蔽日,慘嚎聲和嘶喊聲更是震徹雲宵,李韻臉色都變了。
真有陷阱?
他還以為這是李承誌編出來的借口。
李承誌之所以向自己暗中請命夜攻,可能是想讓白甲營想趁機夜遁……
但李韻壓根沒料到,李承誌竟然要真打?
難不成,他是故意想將那數千甲卒全部耗死在這裡?
隨著念頭,李韻的臉色越來越沉,眼神越來越厲……
李承誌要真如此狠毒,又怎會被楊舒、張敬之讚成聖潔君子?
應該不可能……
張敬之臉色烏青,雙拳緊握,指甲早已深陷掌心,整個人好像都在顫抖。
他一遍又一遍的控製著自己不要怒,不要怒……隻要李承誌無礙,即便白甲營全折了又如何?
隻要過了這一關,遲早都能再召起一支……
楊舒又驚又怒。
李承誌說有陷阱,那肯定有陷阱,楊舒一點都不懷疑。
但誰能料到,會有這麼狠?
方圓三四裡,火光燒的遮天蔽日,竟看不到一絲空餘?
那一聲聲慘嚎,怒吼,仿佛針紮一樣,刺的楊舒心裡陣陣生疼。
再看那些馬,就如被澆了油又點著的老鼠,又驚又亂,四處奔竄,到處都是。
更何況大多數的馬後麵還拉著車?
這樣情形下,彆說是人,就是鐵疙瘩也能給你撞碎了……
聽著聽著,喊殺聲好似消失了,就連那慘嚎也弱了好多,耳中聽到的竟大都成了“往生極樂”?
如果是白甲兵,即便已無瑕再喊殺以壯士氣,也隻會是慘叫……
難不成,全折了?
那可是整整四營……
楊舒雙眼暴突,目呲欲裂。
要不是李韻,這些白甲兵又怎可能會這般枉死?
他牙齒咬的咯咯直響,恨不得去糊李韻幾巴掌“如此,李都督可滿意了?”
李韻沒理楊舒,隻是緊緊的盯著敵營。
火太大,煙太濃,看的不是很真切,但至少能看到數不清的馬和人已被燒著,正慘嚎著滿營亂竄。
至於有幾個是亂兵,有幾個是白甲兵,再借給李韻十雙眼睛他也辯不出來。
但那些馬車肯定是白甲營的,如此想來,李承誌帶出營的四千兵,怕是都要折在裡麵?
難不成就連李承誌也沒料到這陷阱如此之狠毒,本想著裝模做樣的打一場,所以冒冒失失的將白甲營派了出去,卻不想中了埋伏?
李韻越想越驚,冷聲吼道“走,到近處看看……”
他正要下望樓,突聽一聲急令“大帥有令,輔兵儘快出營阻敵……”
竟然已到了動用輔兵的程度?
楊舒目眥欲裂,怒聲吼道“之前那四營呢?李鬆呢,李亮呢?”
“暫且不知!”令兵急聲回道,“敵賊越衝越近,竟然連火牆都快擋不住,馬上就要衝過來了……大帥就連當做預備隊的那一旅弓兵都已派了上去……身邊隻餘十餘騎親衛……”
李韻臉色突變“還攻什麼攻?退回來,讓李承誌退回來……”
令兵微一低頭,嘶聲應道“請都督恕罪大帥有令,今日若不平了這夥亂賊,他半步都不會退……”
說著便一催馬,往寨內衝去。
彆說這個令兵,便是那些隔牆眺望的輔兵也沒有把李韻的話當回事。
隨著旅帥、隊主等軍官連聲呼喝,一隊接一隊的木甲兵衝出了寨門,急向火陣衝去。
“反了……簡直反了……”
李韻罵了兩句,又急聲給幢將下著令“升我旗帳,給大營傳令,速來支援……”
隨著回應聲,身邊的親衛掛燈籠的掛燈籠,點火的點火……
隻要代表都督帥仗的大燈籠一升,再看到煙火,五裡外的大軍自然就知道是何意……
……
李承誌身邊確實隻有十數騎親衛。除此外,剩下的那五百兵全被他派了出去。
十數丈外,五百兵卒布著一個小型的橫陣百人一列,排著五排,前兩排是弓兵,除了身上滿滿當當的箭壺,每個弓兵的腳邊還擺著一捆火箭。
這些都是早間讓李昭帶去阻敵,又原封不動的帶回來的那萬餘支。
都已久經陣戰,也吃了不少次虧,軍官也罷,兵卒也罷,早就學乖了。怕一個失火會引著一大片,每個弓兵至少相距一丈。
後三排是槍兵,全部下蹲,長槍斜指。
這是在防備衝過火牆,僥幸還沒被燒死的亂兵。
確實有,但暫時還隻是零零星星幾個,大部分的都被燒死在陣中了。
即便如此,李承誌也被驚的直呲牙。
陷阱布的極寬,足足兩裡寬廣,已全讓李亮派弓兵給引燃了。
所以這兩裡方圓內不但到處都是火道,還有數百駕馬車在橫衝之撞……
可還是有人衝出了陣,可見這些亂民有多悍勇?
已燒了快兩刻,淋上去的火油應該要燒完了,眼見火勢越來越小,怕是衝出陣的亂民會越來越多。
更說不定會衝出幾輛還著火的馬車來。
所以李承誌早就做好了後撤的準備……
至於那句“半步都不會退”的豪言壯語,當然是說給李韻、楊舒等人聽的。
李承誌的腦子又沒壞?
他正在眺望,李睿快馬奔了過來,飛快的稟報道“胡校尉請令,要率兵出戰?”
李承誌眉頭一皺胡保宗想立功想瘋了?
不見陣中依然有馬車四處四竄?
要不是自己在最前的那道火牆中加了點“料”,早有“火馬”往西衝來了?
我都準備要退了,你卻要請戰?
胡保宗腦子是不是吃腫了?
李承誌冷聲回道“不準!”
“仆稍後去回他!”
李睿回了一句,又說道,“李都督誤以為我白甲營全折了,已急令官兵來援,並與張司馬、楊郡丞,往這邊來了……”
李承誌微一沉吟“先攔住了,就說我馬上就會後撤……”
確實該撤了。
該燒的不該燒的,全燒了個乾淨,除非請法醫來做dna鑒定,不然誰還能認出那些焦炭一樣的屍體是叛軍還是白甲軍?
至此時,計劃已算是成功了一半。
所以李承誌也沒必要守在這裡了。
而且也必須要儘快回去提醒李韻,不要再派官軍來送死。
若換成早間,懷疑李韻是來對付自己的時候,李承誌說不定就會趁機坑上一把,讓李韻哭都哭不出來。
但即然是自己人,再挖坑就有些不厚道了……
也不是李承誌狂傲,而是不親眼所見,李韻根本無法想像這些叛軍有多瘋狂?
把自焚當做轉死股胎,並且以為可以上天堂?
何止是腦子壞了……李承誌堂堂一個碩士,被當語文老師的未婚妻調教的足有中文十級的水平,一時間竟找到出合適的形容詞?
遇到這些瘋子,沒任何經驗的官兵怕是立時就潰。
至少白甲軍經驗豐富,知道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