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稟鎮守,達奚將軍令四營大軍主動進擊,將叛亂阻於胡校尉兵陣之東……”
“報……火牆漸熄,叛軍反撲之勢漸猛……”
“報……前軍四營折損近半,達奚將軍又令兩營壓進援補……”
聽到這裡,陪著奚康生的那幾個左、後將軍,還有一堆類似幕僚的參軍、錄事等,個個一臉驚容。
這離奚康生派達奚率兵出擊,才過了多長時間?
至多也就兩刻,四千官兵竟然就已折損近半,達奚不得不再派兩營上去支援……
可為什麼之前的胡保宗隻率兩千部曲,就能支撐兩個兩刻?
嗯,估計是那時火牆燒的正旺,亂兵想衝也衝不出來……
看著這些人的神情,奚康生悵然一歎驕兵必敗啊……
一場鐘離之戰,折損了足足二十餘萬朝廷精銳,竟還未讓這些混帳記住教訓?
還要嬌狂下去,估計離第二個鐘離之敗就不遠了……
他搖搖頭,又問著令兵“李承誌在做什麼?”
“稟鎮守,李都尉正在立陣……”
就連傳令兵想起來都覺的好不古怪“但不知為何,卻在陣外挖了壕溝,還引了水……”
挖了壕溝,還引了水?
一群軍將麵麵相覷這分明是要固守的架勢?
但奚鎮守可是要讓他好好打這一仗的,李承誌不主動進擊,龜縮起來是幾個意思?
奚康生又問道“擺的什麼陣?”
“像是方陣,但是陣心卻是空的……”
這便是張敬之和楊舒多次提到過的空心陣吧?
可惜是夜間,不然定要一睹其容……
奚康生微微一點頭,又問道“李承誌列此陣用了多少兵?”
令兵恭聲回道“便是李都尉說過的那兩千輔兵,其餘三千民夫挖好壕溝後,便被李都尉遣了回了營寨……”
“隻有兩千輔兵?”奚康生眉頭一皺,“達奚派給他的三營大軍呢?”
看奚康生眼神如刀,令兵哪裡敢欺瞞“李都尉令他們與民夫一起挖掘壕溝,三營無一遵從……李都尉又令他們回達奚將軍帳下聽令,這三營還是不動……最後……最後……”
令兵猛的一咬牙“最後李都尉令親兵警告,稱若是陣起之後,敢近陣者殺無赦……”
“哈哈哈……好哇……”
奚康生看著李韻連聲狂笑,“你這三營兵,分明是覺的李承誌還不夠威風,竟主動把脖子伸到李承誌的刀下,幫他立威呢?”
李韻的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軍令如山!
因不願意隨民夫挖掘壕溝而抗令,也還說的過去,但李承誌都讓你們滾蛋了,知趣點乖溜溜的滾就是了。
反而是繼續抗令?
李承誌敢不敢殺不好說,但看奚鎮守,分明是已動了殺心……
李韻猛一抱拳“鎮守……”
卻不料剛吐了兩個字,就被奚康生揮手打斷“元伯是要請戰?嗬嗬嗬,老夫不信,你沒猜到為何是迎戰的是你的部曲,我卻派達奚為帥的用意?”
李韻心中一淩。
他哪能猜不出來?
奚康生分明已對自己起了疑心,才會來了個突然襲擊。之後之所以將自己和李承誌分開,就是怕串供……
甚至明知官兵即便勝了,折損也定然不小,但奚康生依然以官兵為主,白甲營為輔,卻又不分達奚和李承誌誰主誰次的用意,李韻也已明了。
無非就是白甲營威風太盛,若是連這最後一仗都讓李承誌帶一群民夫打勝了,朝廷的臉麵往哪裡放?
甚至奚康生為何讓李承誌自稱下官,李韻都猜到一些。
李承誌可以威風,但白甲營不能威風……
換一種說法,能耍威風的,也隻能是朝廷欽封的李承誌將軍,並歸屬官兵的涇州營,而不是什麼所謂的白甲營……
但偏偏這三營主將卻對李承誌的軍令置若罔聞?
這不是上趕著把脖子往奚康生的刀底下送麼?
正自暗恨,李韻又聽到奚康生長聲一歎“果然還是敵不過啊?罷了,再試下去也是徒增死傷……傳令李承誌,一刻後讓他接戰……另令達奚,命他歸李承誌節製……”
說著他又回過頭來,笑吟吟的看著李韻“元伯能否猜出,此時李承誌分明是列陣固守的駕勢,那他在這短短一刻之內,又該如何轉守為攻?”
李韻還真猜不出來……若不是看出奚康生已對李承誌生出了惜才之心,再加“令達奚歸李承誌節製”的那一句,他幾乎以為奚康生是故意想讓李承誌送死……
見李韻沉吟不語,奚康生又將目光挪向了張敬之。
張敬之暗暗一歎李承誌還真是如錐在囊中,想功成不居都不可能了……
奚康生這分明是已對李承誌有了足夠的了解,才敢讓他統率這一萬多官兵……
以前肯定是沒這般了解的,估計是見了胡保宗之後,逼問到了一些……
心裡猜疑著,張敬之微微一躬身“稟鎮守,李承誌的擅戰之名,其實全是守出來的……”
眾人聽的一頭霧水。
自起兵以來,李承誌哪一戰不是主動出擊,步步緊逼?
為何又成了“守”?
這是因為這些人根本不了解具體的戰況……
張敬之還真沒料錯天黑之前,奚康生都還在苦苦思索,李承誌這連番惡戰,都將叛賊快剿完了,但為何每一戰的戰比都那麼詭異?
問過胡保宗才知道李承誌的每一戰,都是以守代攻,以逸待勞,從未例外過……
奚康生微一點頭“嗬嗬,那就拭目以待吧……”
……
半個時辰前!
“請李都尉固守右翼,若是中軍不敵,還請伸以援手……”
一眾軍將看到達奚如此客氣,眼珠子差點掉地上。
荒謬,太荒謬了……
不說兩人身份之懸殊,就說官兵足有一萬五,而李承誌呢?
隻有四五千民夫……
隻要腦子沒壞,誰都能看出孰強孰弱吧?
但就跟見了鬼似的,李承誌的信心不是一般的足,竟一口應承了下來,好像覺的官兵就應該敗,但換成他李承誌,就一定會勝……
這已經不是能用“狂”字來形容了。
但甫一接戰,這些軍將便知道,李承誌為何斷定官兵會敗。
這些叛賊,以“野獸”類比,都不足以形容其瘋狂。
簡直就是一群妖魔身上依然著著火,一個個像是火球,卻依然狂吼著撲向了大陣。
甚至有不少,邊跑還邊往下掉著肉……
這些軍將哪個不認為自己是身經百戰,但何時見過這般瘋狂的敵人?
連主官都被嚇的心驚膽戰,何況普通兵卒?
若不是達奚已有先見之名,出兵之前先在陣後立了督戰隊,大陣怕是早就潰了。
但即便如此,打了也就一刻,大陣就有些不穩了。
不是打不過,而是士卒已被嚇的士氣儘喪,戰意全失。
撲上來的敵人著著火也就罷了,但明明已被槍尖刺穿了,但依然奮力嘶吼,拚著全力的力氣在往前撲。
有的被捅中要害,當場氣絕,但有的被矛槍捅穿了身體後,卻還能憑那最後一口氣折斷槍杆,繼續往上撲。
還有的任憑槍杆在體內滑動,一點一點的往前掙紮著。
最前排的兵卒不是槍已被折斷,就是沾上了人油後被引燃,再不就是槍上還掛著疼的眼球都快要暴出來了,卻還在拚命往上的撲的亂民……
不多時,派一排槍兵上去,就會丟一地的槍,再派一排,又丟一地。
緊跟其後的督戰隊刀都已砍卷了……
彆說這些都是普通的士卒,就是心大如李顯,第一次也差點被嚇的尿了褲子……
這仗根本沒辦法打!
一群軍將被駭的通體發麻,瑟瑟發抖,恨不得跪下來叫爺爺,讓達奚趕快把李承誌調來。
其實剛一接戰,達奚就後悔了。
早知就該在第一時間將兵權全權交給李承誌,自己站在旁邊當傳聲筒。
好了吧,本是為了顏麵,卻不想最後丟的毛都不剩……
正自懊惱,想著該是召李承誌接戰的時候了,突聽陣後一聲急報“鎮守有令,令白甲營接戰,另命達奚及各營,皆受李都尉節製……”
達奚狂喜從父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李承誌,這可不算我求你,而是軍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