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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顯還真就是來替皇帝問個準信的。但未等他張口,高肇就遠遠的朝著他一拱“還要勞世榮兄,替高某謝過聖恩!”
這是……應了?
但為何不見他麵上有半絲喜色,反而甚是凝重?
與府中剛聞喜訊之時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王顯心思微動,疑聲道“首文不去麵聖?”
被高英的幾句話駭的頭皮發麻,隻覺心中一片空白,等見了皇帝,怕是連正常的奏對都應付不來,高肇哪裡敢去見元恪?
“陛下未召,自是不敢冒然打擾……”
可能覺得這個理由太扯淡,高肇又歎道“不瞞世榮兄,弟此時心神激蕩如雷,委實不知見了陛下該如何說……”
激蕩如雷……莫不是高興過頭了?
但看著又不像?
不過皇帝確實未提及要高肇麵聖之類的話,王顯隻好由他。將他送出宮城,便返身予皇帝複命……
……
偌大的棋盤上已不見幾枚黑子。除了將與兩個卒,就隻剩被打瘸了腿的半邊士和相。反觀元恪,竟是車馬齊全,可見棋力之高下。
劉騰都快要哭出來了。
皇帝戲稱輸一次,他就得刷一天便桶,若連輸三局,就得連刷十天。
已連輸了兩局,眼看這第三局便是神仙來了也救不過來了……
李承誌這個挨千刀的,好端端的告什麼假,陪陛下下棋不是比什麼都重要?
心裡罵著,正欲認輸請罪,見王顯皺著眉頭入了殿,劉騰狂喜。
皇帝見狀,心裡不由一動“司空呢?”
“稱是心神激蕩如雷,委實不知見了陛下應如何奏對。故而請托於臣,代他向陛下謝恩。又稱明日定來向陛下請罪……”
那就是應了……但怎會是激蕩如雷?
不該是欣喜若狂才對麼?
皇帝微一點頭,又問道“神色如何?”
“司空確實有些躊躇,臣也很是不解……”
皇帝好不驚奇若依高肇本性,怎會躊躇,該是誌得意滿才對?
難不成,真就為整肅佛事給嚇住了?
確實很難,但朕升你為司徒,難道隻是為了這一樁?
當然是為繼任者掃清障礙,鋪平道路。
佛事自然要整肅,但與之相比,南梁才是朕之心頭大患!
若論陣戰征伐,軍機決斷,元雍也罷、元懌也罷,終是要差高肇一籌……
特彆是元雍,簡直就是一堆爛泥!
一想起讓他領軍出征,元雍嚇的跪在地上直跪頭的場景,元恪就恨的直咬牙。
虧你還是元氏子孫?
舒著鬱氣,皇帝沉聲道“今日可見雍皇叔?”
劉騰應道“自早間請罪後,便出了宮,聽聞是去尋汝陽王了。”
還真是臭昧相投,一對廢物?
暗罵著,皇帝又道“罷了,朕便允了他傳朕口諭,令他明日早朝,上封請辭的奏章……”
“臣遵旨!”
……
內城外,無極觀!
剛入觀門,長著兩棵高大的榆樹,枝葉鋪開足有三四丈方圓,將烈陽遮的半絲不漏,就如兩柄巨大的傘蓋。
元悅臥在一把躺椅之上,晃兩下,便令侍在身側的女冠給他喂一口冰沙,或是喂一口冰酒,好不暇意。
對麵的元雍卻是滿臉愁苦,時不時的哀歎一聲,就連手中冰沙化儘汙了衣衫都無察覺。
自來了後,元雍便是這副模樣,都已半日了……
心念微動,元悅直起身,略一揮手,身邊之人就走了個乾淨。
“到底遇到了何等難事,竟讓皇叔憂慮至此?”
抬眼一瞅,見四下無人,元雍才幽幽一歎“要打仗了……”
笑話,我大魏哪日不在打仗……
剛轉了個念頭,元悅臉色忽變“是陛下……要打仗,要南征?”
廢話,不然我何至於這般愁苦?
元雍謂然一歎“怕重蹈鐘離之戰之舊輒,以免征戰時大軍與地州軍、政不和,政令不通,故而陛下此次欲令司徒領軍,節製南地十數州,總督天下兵權。
但小六也知,孤實非征戰之才,怕累及三軍,隻能請辭……但陛下卻不允?”
元悅頓時滿臉古怪非征戰之才是真,怕累及三軍也是真,主要的是你怕死才對吧?
便反過來一想,要是換成他,也非堅辭不授不可。
若無大戰時,這司徒當一當自是無可厚非,但一遇大敗,就是妥妥的背鍋的。
看自陛下登基後的兩任司徒前前思徒元澄,前司徒元勰,哪個有好下場了?
元悅捏著下巴,給元雍出著主意“能對皇叔暢言此事,想必陛下心意已決,這仗必然是要打的。但皇叔若實是不願,不如請薦良才?”
廢話,你都能想到,我能想不到?
元雍雙手一攤“薦了啊,但陛下就是不允,我能有何辦法?”
元悅下意識的問道“皇叔薦的何人?”
元雍轉了轉眼珠“司徒位高權重,自是非我元氏宗室不可,孤便薦了廣陽王元嘉……”
一聽是元嘉,元悅腦海中不由的浮現出一位白發蒼蒼、老態龍鐘的身影。
他都驚呆了。
也不看看廣陽王都多大歲數了,陛下要允了才是咄咄怪事。
元嘉是太武帝之孫,若論輩份,是元恪曾祖輩的人物,已到七十高齡。讓這樣的人物領軍南征,能不能渾渾全全的走到南地都是兩說……你也真敢薦給皇帝?
元悅斜著眼睛看著元雍,狐疑道“皇叔怕是早有人選,之所以薦廣陽王,應是欲蓋迷障吧?”
就你機靈?
元雍冷冷一哼,卻不說話了。
不看陛下防宗室就跟防賊似的,不是信任到了極致,哪敢將軍權儘數托付?
唯一敢無條件信任的宗室重臣,也就他這個皇叔,與元懌這個皇弟了。
但不是他謙虛,若說小打幾場,他元雍自是能應付的來,但這種舉國之戰,他也罷,元懌也罷,還真就不是這塊料。而數來數去,能被皇帝信任,且有軍陣之才的,也就剩一個高肇了。
但問題是,高肇以往過於行事無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如今正值高氏風雨飄搖,不知多少人等著大仇得報,普天同慶?
若是順著皇帝的心思,豈不是等於救了高肇?
自己腦子壞掉了,才會去得罪這麼多人?
所以隻能打馬虎眼,靈機一動,才薦了元嘉。
至於皇帝如何決斷,那就是皇帝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