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神微動,似是有些吃驚。
沒想到,一向木訥,不擅言詞,且學識也無多精的於忠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一語驚醒夢中人,還真就是如此?
皇帝一直不解李承誌既愛財又不貪財,既奸詐又似忠厚,既心厚手辣又似有婦人之仁等等令人自相予盾之舉,因於忠這一句,竟都有了依據?
胸中自有傲氣?
這難道不是儒家所謂的浩然之氣?
如李景真,時常豪言《民本》之外,皆為謬論。
何為民本?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說難聽些,莫說他們自己的個人得失了,就是他這個皇帝得往最後排。
細一思索,李承誌還就真有許多相似之處
說起兵,就能散儘家財,毅然抗賊?
說賑民,數萬石的糧食說捐就捐,無半絲含糊?
還有那冰沙,豆腐之物,明明可以大賺特賺,卻非要壓價行售,而且非要費那麼多周折,搞什麼“惠之於民”?
元恪還真就覺的李承誌對百姓,比對他這個皇帝好多了……
果然是逆臣!
怪不得左一句“臣乃儒家信徒,不信佛道”,“右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
怪不得以往素不相識,且無淵源可言,但初一入京為官,劉芳、崔光等儒教之翹楚對他那般賞識?
雖然罵著,皇帝卻很是開心。
浩然正氣也罷、大正剛直也罷,民重君輕也罷,皆是仁政之道。證明李承誌有所好之物,更說明他有輔君治國的大誌向,可以放心大膽的用。
若真是個無欲無求,卻又有治世之能的八鬥之才,皇帝就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於卿所言甚是有理!”
皇帝心情大好,讚了於忠一句,又問道“那李承誌呢,可曾在城外練兵?”
李承誌哪有時間練兵?
劉騰瞄了於忠一眼,看其無動於衷,便垂下眼簾,恭聲秉道“天方亮時,宮門剛開,皇後殿下便傳詔,令李承誌攜郭氏、張氏入宮,稱要見識價值連城的懸黎之璧……
之後殿下又傳諭尚食,晚時會在涼風殿設宴,並令黃門,稍晚些會傳高司空入宮……”
皇後要在宮中設宴,宴請李承誌之母?
還要請高肇?
兩方這一見過,不日就該是李氏攜禮,上門拜訪高肇了。再之後,自然就是納采……
高英向來粗疏,這次竟對高三娘之事這般上心了?
再一想到還要宴請高肇,皇帝心中募的一動這怕不是舅父的意思吧?
不是之前還對李承誌不甚中意,嫌他家世低,一直猶豫不決,搖擺不定,連見都不願見李承誌一麵,怎突的這般主動了?
便如昨日在殿前安撫郭氏,在殿中為李承誌據理力爭,好不儘心儘力?
委實太過突兀。
還有元雍,許是看出高肇生了急念,故而昨日在殿中才會說出那般不要臉的話。
皇叔還真是會見縫插針!
但怎就不將這份才思用到正道上?
元恪隱然冷笑“傳朕口諭,予朕申飭郭氏、張氏皆為待罪之身,不自囚於府中思過,竟招搖入宮。視皇權法度為何物?
再有兩日,就要在禦前鬥陣,李承誌不思對策,不練兵卒,竟有興赴宴?真將朕的禁衛當成酒囊飯袋了……”
劉騰哪還不知這些話就是說給高英聽的,連忙應道“臣即刻就去!”
皇帝點點頭,又問著於忠“元乂呢?”
“正與江陽王在左衛大營挑選兵卒。”
“倒是挺上心?”
皇帝悠悠一歎“於忠,不是朕不給你漲威風,以朕估計,十之七八,元乂會敗!”
於忠猛的一抬頭“怎會?”
便是李氏部曲能征擅戰,也皆是尋常之輩。隻要李承誌與郭氏不參戰,禁衛萬萬沒有輸的道理……
皇帝笑吟吟道“再等兩日,看就是了!”
元恪雖不知李氏家臣戰力是不是如傳言中那般強盛,但皇帝了解李承誌。
若無必勝之心,李承誌哪還有心思入宮、赴宴,且一耗一整天?
便是皇後有詔又如何?
這個逆臣對朕這個皇帝都無多少恭順之意,他要是不願來,你當李承誌想不到扯著朕給他當大旗,繼而拒了皇後?
看來真是等不及了,恨不得今日就能與高三娘完婚?
元恪眼神微動,朗聲道“傳諭,召姑臧伯李韶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