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十六那年,某一時糊塗,犯下大罪,遭奸險小人告發……先帝命父親處置,父親本要將我杖斃,全賴二哥(元淵)苦求,才讓我保全性命,送予報德寺出家……
因宗室之故,入寺隻兩年,某便成了有羞僧(類指得道高僧),再一年,遷為傳法都監(住持的助理,專事講經授法),再再一年,遷為首座(住持的繼承人),又兩年後接任主持……
祖空、祖覺二人便是我為有羞僧時來投,自稱從南朝叛來,家資頗豐。獻我真金數十,我便收其為首徒、二徒。
因乖巧機靈,聰明強乾,很受我信重。我任主持後,升祖空為都監(負責寺中戒律監查的堂主),祖覺為監院(負責寺院日常事務)。
就是那時,祖空獻予我兩女子,並修了象池,供其藏匿……因寺務繁忙,疏與管教,再加久不見天日,長子、長女幾成廢人。
故而幼子出生後,我便將寺務儘皆托付二人,專心教導子女……誰曾想,此二賊狼子野心、大奸似忠,竟藏的如此之深……”
說到最後,元僧保已是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看模樣好不可憐。但李承誌卻半絲同情都無。
信口雌黃,謊話連篇,避重就輕,竟推了個乾乾淨淨?
果不愧“高僧”之名。
即便真如宗德所言,祖空等人蠱惑寺中僧人反叛之事他確實是受了蒙蔽,但其它的罪,宗德一點都沒少犯,被砍上一百次頭也絕對不冤。
連自己的姨娘、元嘉的側妃都能逼死的畜生,能好到哪裡去?
據其親近弟子招供,近十年來,予那象池下被關押過的女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隻供宗德一人。
他玩膩了,就會賞給眾弟子。李承誌之前於寺外所見的那數十婦人,就是這般來曆。而眼前這兩位之所以幸免,隻是因給他生了兒女。
宗德與弟子開無遮大會是常有之事,故而婦人有了身孕後,連是誰造的虐都不知。要麼想辦法小產,要麼等到臨盆之後,捂死、溺死了事。而後埋於寺中花下,樹下當做肥料。
李承誌讓元讞去挖,似如雞骨般細小的屍骸,竟整整裝了一車?
而那象池之內,已足足打撈出了二十餘具婦人的殘骨,皆因寧死不從,被宗德並弟子殺害後毀屍滅跡。天知道還有多少沒有撈出來,更或是埋於他處的?
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便是千刀萬剮都算便宜了他……
李承誌鼻翼劇烈抽動,仿佛耕了上百畝田的老牛,扯出了“呼呼”的風聲。臉色黑中帶青,分明是怒到了極致。
但語氣卻分外平靜,就如在聊家常“哦……如此說來,報德寺僧人公然造反之事,與你一概無關?”
一概無關?
宗德大喜,他還以為李承誌要減輕他的罪名,在給他遞話,“咚”的一個頭就磕了下來“將軍明鑒!”
“那侵奪百姓,逼其納財、捐地、獻妻,獻女,也定是與你斷無關係了?”
總覺這話不對,但宗德無瑕細想,隻好高聲應道“正是如此!”
“那祖空、祖覺等人強擄良家女子、婦人,囚於暗室,供爾。想來你也定是不知情?”
霎時,李承誌深吸一口氣,冷聲暴喝道,“那沉於象池內的數十具婦人屍骨、葬於竹林、花徑、及荊玉佛下的上百嬰兒殘骸、藏於暗室內的數萬真金,你又做何解釋?瞞天昧地,鬼話連篇……來啊,與我打折四肢……”
一聲厲吼,駭的宗德臉色煞白。猝然抬頭,才知眼前這少年將軍滿臉都是殺氣,似是恨不得將他就地斬於此處。
“將軍饒命……皆是祖空、祖覺蒙蔽於我,才鑄下這般大禍……”
“你倒是推了個乾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宗德,不妨告訴你,首座祖空、都監祖覺已然畏罪自儘,但寺中與你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的座元(副主持)、諸堂(寺中各院的堂主)及你心腹子弟卻還活的好好的,你當這些人能為你守口如瓶?”
李承誌咬著牙,寒聲冷笑道,“暫先不論你造反謀逆之罪,便隻強擄婦人、殘害性命這一條,某也必治你的死罪……”
刹那前,宗德都還殘存著一絲幻想造反之事自己確實是受了蒙蔽。至於其它,京中大寺皆是如此,真要追究,沒有一家能跑得了。所謂法不責眾……
再者,自己再不堪也是宗室之後,就如少年之時犯下大錯一般,為顧及皇家顏麵,此事十之八九會大事化小。至不濟將自己關上兩年。
但這少年將軍卻在數千兵卒麵前公然喝問。豈不是昭彰於天下皆知?
完了?
宗德隻覺四肢冰涼,腦中嗡嗡作響,臉上似了抹了一層豬油,麻木不仁。又覺胳膊一緊,竟真有兩個兵卒將他按伏於地。另有兩人各執木杖,擺明是要行刑。
“饒命啊……將軍饒命……和尚真是冤枉……”
宗德嚎的撕心裂肺,像是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眼珠四下急瞅。
他看到了立於李承誌身邊的元讞,剛要張嘴,才想起隻知這少年姓元,但因元讞太過年輕,他早忘了是誰之後。
再一瞅,宗德就看到了披著一件大氅,似是病了一般被兩個兵卒挽著的元廷。
“綿德……救我!”
因同屬太武帝曾孫,兩家未出五服,尚算親近。又因元廷之祖拓跋餘被廢除爵位,這一支空有宗室之名。但廣陽王一支卻如日中天,深信先帝及元恪的信重,故而元延之父兄沒少走元嘉的門路。
少年時,宗德尚為廣陽王世子,元延就如小廝,但有閒瑕便跟前忙後。乃至他出家之後,元延都時來拜訪,執以弟禮。
但此時,元延就如沒聽到他的喚聲,隻是充耳不聞。
心中更是大罵不止元僧保啊元僧保,你腦子壞了麼,這可是謀逆的大罪?
莫說隻是族兄弟,便是你同胞嫡弟元淵在此,你問他敢不敢救你?
更何況,你還落在了李承誌這殺神的手裡,不知這賊殺是出了名的翻臉無情,六親不認麼?
見李承誌將宗德的罪行扒了個徹底,並在大庭廣眾之下斥之,元延便知,元僧保死定了。李承誌沒有半點因為其父是太尉元嘉、其弟是虎賁中郎將元淵而有所忌憚。
李承誌更沒有因為即將成為元嘉名義上的婿甥而講半點情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