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他怕的是我麼?他怕的是那天雷……不然你以為僅憑火馬陣,竇領就能潰的如此之快?”
“天雷,什麼天雷……”
剛問了半句,楊鈞突然想到李承誌是如何憑百餘家臣,攻陷的沃野鎮,又想到昨夜連夜出城、但方才卻如賊一般突然冒出來的李亮和那百餘李氏家臣……
原來如此?
“這天雷,到底是何物?”
“一兩句予你解釋不清,但也莫急,遲早都會讓你見識到的!”
楊鈞眼睛一瞪“又是雞子那套說辭?”
“怎會?”
李承誌尷尬的笑著這次換麵粉!
果然,一提天雷,楊鈞就無瑕顧及這涼州遺部了。
李承誌也清楚,什麼叛自高車、遷於西海、民戶三萬帳、甲騎六七千等等之類,楊鈞與元鷙等人十句中頂多信了一兩句。更甚至連一兩句都不信。
但還能有什麼辦法?
委實是李鬆太過急燥,偌大的杜侖部說滅就滅,屹立數百年不倒的頭曼城說破就破,就跟兒戲一般。李承誌能在情急間編出這麼個借口,已相當不錯了。
為今之計,也就隻能讓楊鈞、羅鑒等人儘量不與白甲兵接觸。隻要等朝廷的封賞一到,就成了即定事實,莫說叛自高車,說他們是從柔然王庭、鬱久閭醜奴的汗帳裡反出來的,也無人敢置疑。
朝中倒是不用擔心,此時應是收到了自己的前兩封急報,剛剛得知元懌生死不知、沃野將亂、竇領欲南侵的消息。
太後也罷,朝中諸公也罷,怕是魂都嚇了一半出來。恰至此時,似如天降般的冒出一個救星,還管你是什麼來曆?
莫說李承誌隻是請旨將遺部羈縻於陰山之北,哪怕請封於山南河套之地,朝廷說不定都會答應。
不為其它,隻為暫時能牽製住六鎮。
委實是李承誌的嘴太毒,說六鎮會亂,六鎮就真的亂了起來?
況且李承誌還給高肇、元嘉二人急送了密信,有這二人做為內應,當能為李鬆等人贏得一絲喘息之機。
暗暗盤算著,李承誌又予楊鈞交待道“待那穆子讓送來名冊,你便寫封奏呈,八百裡送予京城,也好讓太後與諸公暫時鬆口氣……”
確實該送封急報,將此奇功報予朝廷。
楊鈞已然能想像到,接到喜報,太後與諸臣會何等振奮,李承誌的聲望又該有何等之高?
當然,也不乏有人心生忌憚。
委實是李承誌太過詭異,就跟能掐會算一般……
稍一沉吟,他又問道“若不再緩一日,等元鷙、羅鑒收兵之後,將此次斬獲也算在其中?”
“不用!”
李承誌風輕雲淡的擺了擺手,“連滅杜侖十二部,頭曼城也已攻陷,斬獲何其大?不差這一兩千首級……”
一兩千首級值當什麼?
萬一要是將竇領也斬了呢?
雖然如此期盼,但楊鈞也知希望不大。畢竟竇領身為一部之首,且由不輸虎騎的附離軍護恃,遁入狼山當是無虞。
當然,若想貪功,隨便斬一個胡酋的頭顱送至京城,就稱這是杜侖部大人竇領之首,朝廷便是生疑,應也不會深究。
但以李承誌的秉性,定是不願如此……可惜了!
這般想著,楊鈞應了一聲,當即就喚來文吏,備起了紙墨。
但墨都未化開,突聽城外一陣嘈亂,好似有兵卒在呼喊著“萬勝”之類。
楊鈞心中一動,正欲起身迎出去,一匹快馬就如離弦的箭一般奔進城內,直至衙階之下才靳馬停下。
元讞渾身是土,黑甲早已成了白色,臉上像是糊了一層泥,就隻能看到兩顆滴溜溜的眼珠,並淚水衝涮而成的兩道泥溝。
還有那嘴一咧就到了耳根,白的刺眼的一口牙“大帥,元縣男擒住了竇領!”
楊鈞一懵,臉上泛起兩朵潮紅,就似喝醉了似的晃了兩晃。
“當真?”
這還能有假?
元讞笑的眉眼五官擠做了一團,臉上的泥沙涮涮的往下掉“縣男命我先行一步,已將竇領押來,司馬是否驗明正身?”
“還不帶上來……”
就連李承誌都有些驚訝若是死的,他還不至於如此驚奇,比如被亂箭射死,或是落馬摔死,更或是被馬踩死。
但元鷙竟抓到了活的竇領?
這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如何擒到的?”
“胡騎全軍出動之時,縣男先令元熙將軍率一旅迎擊,其餘按兵不動,欲探明敵騎大部之動向,再尾隨而擊……但胡騎奔出河穀後,卻兵分兩路,一路高舉竇領龍旗,並附離軍號旗,直奔往西,似是要遁入狼山。
另一部就地散為鴉兵陣,或百騎一隊,或什騎一夥,似是欲迂回向南……見南潰之兵皆為半鎧,並無雜甲,且馬徤兵壯,元縣男當即斷定,南潰這一部當為附離軍。竇領也必在此部之中,意欲與北歸的尉遲等部兵合一處。西遁之敵實為疑兵之計……
而後縣男便令我等也散為疏陣追擊,又急令慕容亮、賀拔兩部轉西向南,棄西遁之胡騎,皆於外圍攔截南部潰敵。終迫使其鑽入羅都督布於五十裡之外的步陣之中……至死傷過半,見突圍無望,竇領舉部而降……
因尉遲等南擄諸部即至,擔心羅都督之步陣獨木南支,故元縣男令屬下先行一步與大帥報喜,又令四營鎮騎並虎騎虎賁集於三封縣北,欲與餘敵決一死戰……”
怪不得元鷙運氣這麼好,原來是竇領怕死投降了?
元讞秉報之時,幾個兵卒抬進來了一隻麻袋,將捆的如同粽子似的竇領抖了出來。
深知元鷙之為人,李承誌自是半絲都不懷疑,但楊鈞卻有些不放心,煞有其事的喚過李亮,將俘虜帶了幾個過來。
藏在眾家臣中的李鬆更不放心,躲過楊鈞予李亮交待了幾句。不多時,就帶來了好大的一群,足有二三十個,其中竟還有幾個婦人和稚子。
一群兵將和幾個婦人喊出“khan(可汗,鮮卑、柔然等族中統指部落首領,非最高汗王特稱)”時,楊鈞還不覺得如何。當那幾個稚子哭著喊“aβaγa(阿摩,指父親)”時,楊鈞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柔然源自鮮卑,通用語言就是鮮卑語,且元魏舉國漢化才幾年,楊鈞哪能聽不出來?
好家夥,李承誌竟將竇領一家給一窩端了?
就連李承誌也止不住的笑了起來李鬆連滅杜侖十二部,更是攻破頭曼城。如今元鷙又生擒竇領,此戰堪稱大獲全勝,畢其功於一役。
俘虜皆被帶下,閒雜人等也儘皆散去。李承誌又讓元讞取掉了竇領口中的破布。
“竇領?”
“正是竇某!”
竇領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瞅了瞅楊鈞,又瞅了瞅坐於上首的李承誌“西海白騎?”
李承誌的瞳孔猛的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