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頓了頓,李承誌又溫聲勸著李顯“家定是不能回的,不但不能回,連祖居縣都不能靠近半分……記住,這裡是涇州,不是京城,認得你父、李大,並你兄弟二人者何其多?一旦被人認出,難道還能以為你等是詐屍複生?”
這一年來,李顯被李鬆治的服服帖帖,也靈醒了不少,還哪裡敢如一年前那般梗著脖子爭辯,隻是連聲認錯。
說話間,眾人便排到了城門口。
自沃野起程,李承誌先去了一趟夏州,又往薄骨律探了一趟,多耽擱了好幾日,故而要比元鷙慢一些。
此時的元鷙已然與李韶彙合。並且自進入關中之後,元鷙就高舉天子旌節招搖而過。故而所有人都以為,李承誌已然到了岐州。
但他偏偏不聲不響的來了涇州……
護持李承誌南下的,就隻兩百餘李氏家臣。除原於洛陽的六什餘,李鬆又挑了一百,並李彰及一隊炮兵。
西海依舊暫時由李承學坐鎮,嶺北交由皇甫讓暫領。且李承誌交待,等朝延詔令一到,二人便可著手舉部東遷。
就是可惜了這一年來在西海肯的那些田,以及開的那些礦,並諸多廠房。
但要以長久而論,自是可忽略不計西海有的,河套全都有。比如水源、比如各種礦、以及上好的養馬地。
最令李承誌眼饞的,便是山南那稍經開肯,就能耕種的水田。
畢竟兵器、鐵甲造的再多,炸藥造的再多,也不能當飯吃對不對?
民以食為天,現階段而言,地才是根本……
看到排隊入城的農夫中,突然多了數十個身高體壯的大漢,且個個牽著馬、佩著刀,城樓上的守卒突然緊張了起來。
剛要喝問,李亮先行一步,遞上了通關文書、守卒一看,是由夏州頒發。再一盤問,稱是授夏州高刺史之令,來予奚鎮守關信。
隻是送個信而已,為何要這麼多護衛?
不會是什麼大人物吧?
心中狐疑,守卒儘職儘責的檢查著關防,並諸人之傳籌(戶籍證明),甚至連容貌與長相都要仔仔細細的核對好幾遍。
對如今的李承誌而言,替李鬆等人造幾個真實的身份不要太輕鬆,且真的不能再真,因此守卒驗的再仔細,也查不出半絲問題。
就是輪到李承誌的時候,城門幢帥稍稍的驚訝了一下,心想果然是大人物,不然儀容為何如此出眾?
就是不知年紀輕輕,頭發卻先白了?
眾人入城,李鬆與李亮並眾家臣一道去了官舍,而李承誌隻帶了李睿與李聰二人,往刺史府行去。
望著被薰黑的城牆、隻修複了一半的城洞,李承誌不由的心生感慨。
一年前,自己差點被劉慧真燒死在了城牆之中。
也是在那時,自己一箭射死了涇州刺史胡始昌,徹底與安定胡氏結下了死仇。
如今已是物是人非,胡氏日漸沒落,而一年前幾乎淪為庶族的祖居李氏,卻如日中天。
那時的自己還懵懵懂懂,隻想著保命,何時敢想有朝一日會貴為郡公、國之柱石?
暗暗歎著氣,李承誌不緊不慢的走在街城之中。
予關中而言,今年年成不錯,風調雨順,除年初的兵禍外,再無大災。
身上有衣,家中有糧,民風自然就正。再加奚康生風行雷厲,恩威並重,吏治也算清廉,並無橫征暴斂之舉,故而涇州尚算安居樂業。
從城外遇到的那些農夫、城中正在關門閉戶的商戶的臉色上就能看的出來,幸福指數還是挺高的。
其實老百姓最容易滿足,要求極低無非便是吃飽肚子,遮住身子……
就這樣慢慢走著,到天色全黑,街上出現巡夜的兵卒之時,李承誌才不再遊蕩,去了官衙。
其實李承誌剛進城,就有城門守卒報予刺史府。專負外事的官員聽來的是隻是一介八品參軍,送的隻是普通的信件。又見其並未第一時間登衙,猜知定非要事,故而並未在意。
又想著可能等明日上衙後才會來,故而連奚康生府上的扈從都未知會……
吏員看了看手裡的令信,又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李承誌心,心裡有些摸不準。
若是急報,自是有相應的令信和流程,也莫說張司馬和達奚中郎了,就是見鎮守奚康生也不在話下。
但隻是平常的公務來往,明日送到衙中便可。你這天黑了又來又是何意?
你稱與張司馬、達奚中郎是故交,來拜訪自是應該,但是也該投份拜帖吧?
且明明看著極是年輕,但又白了頭,卻相貌絕美,儀容極佳,一看就是世家公子……
吏員猶豫著,恭恭敬敬的朝李承誌拱著手“校尉稍待,且先允下官入內秉報一聲。”
李承誌客客氣氣的應著,還讓李睿拿了塊銅鋌,予這九品小吏做利是。
他也知道很是冒昧,若非奚康生,而是遇到個心眼小的,且無任何交情的,怕是就會記在心裡,
但軍情緊急,李承誌不敢泄了行蹤,隻能偷偷摸摸的跑來見奚康生了……
心裡轉著念頭,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蹄鐵落在石板之上的清脆之聲,下意識的一轉頭。
十多個兵將各騎高頭大馬,簇擁著達奚走來。
壯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胡須留的更長了,已然能握住捋一捋了,看著也穩重了許多。
李承誌笑吟吟的打量著達奚,也不作聲。
天色很暗,燈籠也就隻能照亮身前近丈,故而達奚隻隱約看到門口站著幾個人,卻未看清具體長相。
他也未在意,自顧自的下馬。聽門卒問候,他隻是點了點頭。但踏上台階,一隻腳都邁進了門檻,達奚又停了下來,往後狐疑的瞅了一眼。
自己怎麼也是五品從事中郎,且為奚鎮守之從子,這三人聽了自己名號,竟連聲問候都無?
抬眼之際,覺的那道身影有些眼熟。達奚仔細一瞅,眼睛猛的一鼓。
自己竟看到了李承誌?
怕不是眼花了?
看他認出了自己,李承誌施施然的一拜“達奚兄,彆來無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