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讓了好一陣,奚康生才放過他,也未喚仆婦,隻是讓達奚端酒伺候。
達奚雖不知,但奚康生與張敬之對京中之變卻知之甚詳,故而誰也沒問他這一頭銀絲從何而來。
“旌節都已到了岐州,你人卻來了涇州,如此藏蹤躡跡,可是何處生了變故?”
奚康生問的好不直接,李承誌回的更不含糊
“沃野副將陸延叛了……囚了元懌,半駭半誘,逼鎮將源奐等人附從,更勾結杜侖部,欲禍亂六鎮……”
聽到陸延與源奐造反時,二人還算鎮定,隻因早有猜測,料到北鎮必有驚變。不然持節討伐予關中討伐元懷的李承誌何故突至北鎮。
但當聽到陸延和竇領內外勾結,杜侖部逾萬精騎已然入關時,二人悚然一驚。
不動則已,一動便是雷霆之擊……便是再遲頓,他們也知這定然是元懷和於忠的手筆。
之後又聽李承誌輕描淡寫的說道沃野已定,杜侖部已覆,頭曼城已克之時,這二人似是坐都坐不住了。
奚康生好不驚悚“你何時將大軍調至六鎮,我怎不知?”
不怪他奇怪大軍若至沃野,必經關中。若是少也就罷了,但數萬大軍從轄地經過,他身為關中鎮守,都督數州,竟連絲風聲都未聽到?
“杜侖部不過爾耳,何需調用中軍?六鎮精兵數十萬,皆為擅戰之師,且有來自高車的遺部相助。大軍方至,沃野便不攻自破,杜侖十二部便不戰而逃……”
放屁,你當老夫是三歲稚子,能任由你糊弄?
你當杜侖部是紙糊的,還是當鎮軍是天兵天將?
若真如你所言,柔然已不知被滅了多少遍,朝廷又何需勞命傷財,依陰山設置六鎮?
奚康生祖居六鎮,祖父便為柔玄鎮將。而他起家之時,便是繼任鎮將李兜麾下軍主。他這半生功業,名將之聲威,至少一半是征伐柔然之功。
到了李承誌口中,逾三萬帳,可征四萬控弦之卒的杜侖部竟如此不堪一擊?
再者,知不知道高車距沃野有多遠?
整整兩千餘裡,便是插上翅膀飛,也要十日半月吧?
你當老夫是傻子!
還有,若此戰皆為鎮軍之功,那你李承誌為何就跟賊一樣,突然就到了北鎮?
跑去看戲了?
奚康生麵露冷笑“嗬嗬!”
李承誌有樣學樣“嗬嗬!”
一看他這副模樣,便知其中還有隱情,怕是打死李承誌都不會說。奚康生不由自主的就想偏了難不成,還牽扯到了朝中的什麼大人物?
一想起李承誌跟鬼一樣的出現在北鎮,且平亂平的如此之快,奚康生就止不住的後背發涼。
罷了,不問了……
奚康生一擺手“你此行這般鬼祟,定非專程來拜訪老夫並你外舅。且如今你有天子旌節,老夫自當聽你號令,但有所令,儘管示下!”
還真就沒猜錯。
他家還在涇州,李氏祠堂也在涇州,且李始賢已然複職,數日前便至蕭關。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李承誌路過之時,也該予涇州停留,大可不必如做賊一樣藏頭藏尾。
之所以如此,就是怕打草驚蛇……
李承誌沉吟少許,刻意將聲音壓低了些“還請鎮守小心提防高平!”
高平……閻提,陸恭?
奚康生眉頭猛的一皺“怎可能?”
怎不可能?
“於忠自高祖起便儘享皇恩,世代皆為公候,何人能想到他於氏會舉族而叛?
元麗、崔祖螭,及陸延、陸什夤等,未叛之時哪個不是忠臣良將,不也說反就反?故而多少一個閻提和陸恭又何奇之有?”
“如你所言,豈不是我奚某也說叛就叛?”
奚康生眼睛一眯,“你非孟浪之人,必不會無中生有,定是有幾分把握的?”
“沃野即定,堪稱功行圓滿。就隻一樁,令晚輩萬分不解我至沃鎮之時,便請高刺史予內牆(即內長城、秦長城,西起今甘肅臨洮,西至遼東)陳兵數萬,以防於景與陸延兵合一處,使我背腹受敵。
如這般圍的如同鐵桶,但至亂事平定,陸氏兄弟卻逃的無影無蹤?直至金明郡的急報送予高刺史之時才以得知,這兄弟二人竟都繞了個大圓,方一過河,便繞出夏州,自東往西,逃去了薄骨律。
也是運氣,兩日後,我與高刺史欲一探薄骨律虛實,恰欲數位不願附從於景,自薄骨律叛出的兵將,聲稱七八日前,陸氏兄弟先去了高平鎮,而後才至薄骨律!那時我才知道,連高閏也叛了……”
李承誌悠悠一歎,“若再晚幾日,晚輩即便不會大張旗鼓,也定是會經高平而至涇州,若是運氣不好,被閻提與陸恭截殺,也並非不可能。故而才會行此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
此來,但是想與鎮守相商即日起,鎮守便無需理會秦、梁二洲,自有晚輩並姑臧候料理。隻需舉涇州之兵扼守隴山,截斷薄骨律、高平二鎮與秦州之要道,以免晚輩腹背胎神敵即可……
但等晚輩予梁州建功,便是鎮定與高刺史合擊薄骨律與於景之時……”
不知不覺間,奚康生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若非李承誌運氣好的逆天,並未察覺,誰會想到近在咫尺的高平鎮也已反叛?
隻等關鍵時刻倒戈一擊,就如中心開花。莫說平定秦、梁二州並薄骨律,怕是關中當即就會亂顧一鍋粥。
奚康生委實想不通於景是於忠之弟,附逆有情可願,但高平之閻提與陸恭又是為了哪般?
雖然陸恭與陸延都姓陸,但也隻是姓陸而已,兩族早無交際……
看他就如愣住了一樣,李承誌暗暗的歎了一口氣。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若無萬全把握,於忠、元麗又豈會行此誅滅九族之舉?
就如他在洛陽之時與太後、八輔又諫言此際實為大魏從所未有之危局,稍有不慎,便是星火燎原,遍地反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