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問題是,如今的李韶和楊鈞卻不知該不該勸,但是勸,又如何勸?
若以常理論,此時局勢不穩、敵情不明,最忌貪功冒進。越是擅戰之將越是求穩,最多也就是投石問路,多番試探後才會決定是攻還是守,而不是甫一接戰,便要決以生死。
換在以前,他們肯定會勸。若到生死關頭,以下犯上,不遵李承誌之號令的行徑也不是做不出來。
但是,自李承誌平定沃野之後,這二人突然覺得,他們數十年南征北戰,立下無數戰功而積累的經驗,根本不適用於李承誌。
不然李韶不會有“征戰數十載,突然間就不會打仗了”的感慨。
換任何人為將,都絕不可能如李承誌一般,隻率兩千騎兵就敢突至北鎮。
更不可能在倉惶之際悍然反擊,以萬餘兵力覆滅數倍於已之強敵。
如此大勝,已然不是用“奇跡”二字就能形容得了,完全超出了李韶等人的認知。而李承誌所用的戰術,恰恰就是他們和朝中諸臣最怕李承誌會用的“奇”和“快”?
還有那詭異至極的“雷”……
一想到這個字,並李承誌於北鎮如同神跡一般的戰績,李韶心裡突然就鬆動了起來。
又不是有明日就要決戰,便是以泰山壓頂之勢予敵雷霆一擊,也要看敵賊敢不敢應。
暫且試一試又何妨?
李韶猶豫道“為何要這般急,而不是先行求穩?”
求穩?
李承誌沉吟稍許,也未作聲,隻是搖了搖頭。
不是他不屑於解釋,而是能找到的理由就那麼多,說的再多,就有畫蛇添足之嫌。
並非他認為求穩有什麼不妥,恰恰相反,這才是老成持重之道。
捫心自問,若論經驗,他與李韶、刁整相比,怕是差了好幾層樓那麼高。
無非就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最終的訴求更是天差地彆李韶等人是想穩打穩紮,步步為營。以一國之力討伐一隅,便是打上個兩三年又何妨?隻要最終勝了就行。
而李承誌卻想速戰速決,恨不得明天就能一決勝負。
隻因李承誌等不起。
莫說兩三年,若是他久不歸京,沃野也無內援,估計連半年都拖不過去,遺部的底細就會暴露。
所以他才這麼急。
何況他也並非全無依仗炸藥這東西用來攻城確實很雞肋,但用來野戰卻無往而不利。
若元懷果真已和南朝勾結,定會有南軍來援,敵軍不可能儘皆困於城中,定是會予官軍野戰。
到那時,李承誌自然會讓叛賊和南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見他不應,隻以為有何忌諱,李韶心中一動,目光灼灼的盯著李承誌“可是要用那雷?”
終於問到點子上了。
李承誌心中稍鬆,點了點頭“以往所餘,已俱用於北鎮。如今雖在趕製,但至少也需七八日方能用於戰事……”
李鬆自西海帶來的確實用了個七七八八,沒剩下多少。但趕製的說辭也隻是糊弄楊鈞而已。
十多天前,李承誌就令李鬆遣派快馬往西海予李承學送信,令他急備一批,儘快送至關中。
必竟是粗製品,防護措施不是很到位,所以不敢跑的太快。最少也要半月至兩旬才能運至岐州。
雖不需七八日,但怎麼也還得天……
趕製?
楊鈞的眼睛一亮,很想問一問是怎麼製出來的,又是用何物所製。
一看他兩隻眼珠急轉,李承誌就猜了個大概,悵然歎道“最遲明日,便讓諸位見識此物之威!”
楊鈞不由的心生向往“終於能見識到了……”
正感慨著,李睿來報,說是刁整與酈道元到了。
三人起身相迎,寒喧了幾句,李承誌著重問了問局勢。
“叛軍以秦安、清水、隴縣三城呈鼎立之勢,互為引援,皆據城不出。因三城相距極近,皆隻五六十裡,且城間多有山林、村鎮、溝渠,不利騎兵、車駕通行。又恐有伏兵,故屬將未敢冒進……”
刁整報了一遍,又拱了拱手,“不知可有不妥,請大帥示下!”
“將軍言重了!”
李承誌笑吟吟的道,“諸位皆為老成之輩,近日布置並無不妥。某請各位於大營,不過是新得了一樣神物,見獵心喜,想讓諸位也見識一下……”
神物?
刁整與酈道元皆是精神一振,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雷”。
離沃野平定已逾兩旬,朝延嘉獎的邸報早以八百裡加急送至關中,刁整於酈道元怎能不知李承誌如神兵天降,一舉平定北鎮之亂的事跡?
其中數次提到那雷,李承誌北鎮之功皆賴於此物,他們又怎可能不好奇。
李韶與楊鈞心中一動,互相遞了個眼色,皆是胸中了然。
李承誌為何並未如方才予他二人一般,予刁整和酈道元言明他急於開戰之意?
隻因關係遠了不止一層,那二人礙於軍令,定不敢過多置喙。但即便當即應下,刁整與酈道元怕是心中也難安。
不如拿出點真東西,等見識其厲害,開戰之議自然水到渠城。
如今是戰時,自然不好大擺酒宴痛飲。隨便吃了一些,略飲了幾杯酒水,又商議是一陣軍事,幾人便草草散去,予營中歇息。
李韶剛剛入帳,便有李氏仆臣來請他,說是李承誌有請,請他往涇州營中,與一故人一晤。
一聽是涇州大營,李韶稍一琢磨,便以為去見的是達奚。他也未在意。隻是覺的奚康生果真對李承誌親睞有加,隻遣了三營甲騎,卻是達奚領軍?
但至中帳之中,李韶並未看到達奚,而是李始賢口呼兄長,向他拱手施禮時,李韶瞳孔突的一凝,細如針眼。
何止李始賢?
他竟予李始賢身後,看到了李氏仆臣之首,李鬆?
就如福至心靈,腦中閃過了幾道光,劃破了迷霧一般,李韶豁然開朗何來的涼州遺部?
該是李氏白甲舊部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