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天色破曉,窗外漸明。
剛用罷早膳,元麗就著燈盞,細心的擦拭著胡須上的奶珠。
屋外一陣甲葉抖動的聲響漸行漸近,似有軍將急奔而來。元麗恍若未聞,手中依舊未停。
房內的親信快走兩步迎了出去,不多時,又去而複返。
“殿下,打起來了!”
“這麼快?”
元麗眉頭猛跳,似是不敢置信,“昌義之是死人不成,如何就讓李承誌這般輕易的過了渭水?”
“並非南軍與官兵,而是南軍與胡騎。似是因搶道起了衝突,一時情急,便打了起來……”
“哈哈哈……”
元麗好不幸災樂禍,“看到了吧?若是戰時,尚能有幾分齊心,但若是退,立地就能潰成一盤散沙,就如眼下……”
親信由衷的讚道“殿下神機妙算,末將佩服!”
昨日自汧源城下退兵之際,元麗就曾斷言
三軍可奪帥,將軍可奪心……昌義之退的太急,罷戰之意人儘皆知,豈有軍心不失之理?
故而這十數萬大軍已隱顯兵敗山倒之勢,從上至下,都恨不得未多生兩條腿,生怕跑的慢了。
也更說不定李承誌還未追上來,自己人倒先內訌了起來。
而僅僅過了一夜,竟然就應驗了……
“此乃人之常情,但凡習過兵書之輩,皆能一目了然。昌義之也不過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罷了!”
元麗悵然一歎,“李承誌之所作所為,才敢稱之為‘神算’?”
也不知從哪裡走露了風聲,至昨日夜間,營中便有流言四起,稱李承誌遣使,以天機相要挾,逼得昌縣候不得不退避三舍。
旁人都稱可笑,但元麗卻一點都笑不出來,甚至已然信以為真。
若非此故,何以讓昌義之魂飛膽顫,連半刻都不敢多留?
暗中猜忖,元麗心念一動,又起了身“隨我去城上看看!”
親信連聲應諾,不多時,十數甲衛護著元麗出了耳房,登上了城牆。
陳倉既是縣城,也是關城,並大散關皆屬梁州治下。
關城寬廣逾有三裡,建於穀道陽坡。城高近有四丈,且城基至河穀還有近兩丈的大坡,極是陡利,故而易守難攻。
而順著陳倉道,再往西南約五十裡的秦嶺山麓,便是同樣赫赫有名的大散關。
劉邦暗度平定三秦,曹操出關西征張魯,孔明入關北伐中原,皆由此道出兵,或鏖戰於此兩關。
而自元魏奪取關中之後,陳倉與大散關一直是魏境治下,常年陳予重兵。逾一百年來,南軍還是首次踏足此關。
一失足成千古恨……若是死後,以何麵目見拓跋氏的列祖列宗?
元麗心中生出一絲悔意,微微一歎,憑欄往南眺望。
那裡便是屬下所稱南軍與胡騎內訌之處。
應是雙方皆有重將趕至,故而打鬥已至尾聲,兵卒被分開,阻路的車駕皆被移走。
元麗細細的瞅了瞅,嘴角不由的露出一絲奸笑。
昨夜予縣衙之中議罷,他便堂而皇之的去尋伏羅,將關城中所餘之糧草、兵甲、馬匹等儘數奉上。
其餘不論,這數月來予秦梁二州暴征橫斂,幾乎將地皮都刮了三尺。故而隻是關中所積糧草,就萬石有餘,伏羅焉能不動心?
故而但凡元麗張嘴,伏羅有求必應。甚至豪稱待回樹墩城後,必向可汗伏連籌建言,予元麗封以親王。
元麗隻覺說不出的諷刺他本就是親王之尊,若是隻為區區一介爵位,他何故要反?
將這些糧草輜重儘皆送予伏羅,不過隻是想掩人耳目,行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罷了。
除此外,一是不願便宜了昌義之這老賊,二則是期望以此能讓這兩方生嫌,進而內訌。
果不其然!
凝望了一陣,元麗又有些失望看似雙方都很克製,並未擅動刀兵,隻憑拳腳,是以竟未見有死傷?
可惜了……
他暗暗歎了一口氣,又沉聲問道“送予伏羅的糧草、輜重等,已運出幾何?”
安敢稱幾何?
親信眨了眨眼皮“胡騎的糧車剛過關城,就被南軍攔下,之後便起了紛爭,因而連一車都未運走……”
哈哈……
便是昌義之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不原因這些糧草與伏羅起了齟齬。但穀道就這般寬,而伏羅光是糧草,就足有數百車。
若由胡軍先行,莫說明日了,怕是再加兩日,昌義之都動不了身。
這還得是天公做美,連日放晴,且胡軍運糧之車駕絕不能予半道有些許弊損,不能因此阻了穀道。
若稍有差池,怕又要耽擱個一兩日。
試問李承誌如何會視此良機而不顧,昌義之又安敢坐以待斃?
有好戲看了……
元麗陰陰一笑,大袖一揮“即已送予伏羅,那自是與我等無關,不予理會便是!嗯……城北如何,可有官軍之動向?”
親信左右一瞅,壓低了聲音“自昨夜子時,南軍便拆了浮橋,阻了河道,稱奉昌縣候之令以防奸細混入,任何人不得靠近河岸……因此屬下也不知岸北之軍情。”
亡羊才知補牢,豈不是為時已晚?
昌義之明顯是在防備予他,但元麗卻渾不在意“無妨,昌義之隻是疑我為何與他處處針鋒相對,故而未雨綢繆而已。且該做的已然做了,若李承誌信我,今日必有回應……”
李承誌會信麼,親信很是懷疑。
委實是濟陰王聲名在外,臭名昭著,就如過街老鼠一般……
正這般想著,耳中突的傳來數聲悶響,似是何處敲響了戰鼓。
親信悚然一驚,猛一回頭,隻見西城浩浩蕩蕩,近有萬餘騎沿渭水南岸直奔往西。
皆是胡騎?
元麗雙眼微眯。
難不成是伏羅深知爭不過昌義之,若而欲改道往西,經秦州地境,過隴山而入鬆潘?
但如今秦州已入官軍之手,難保李承誌不會陳重兵予隴山以逸待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