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真的很疼!
李睿覺的腰被切成了兩半,痛感襲遍全身,每一根汗毛都似是一根燒紅了的鋼針,在往皮肉裡攢刺。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緊咬牙關,不讓自己痛呼出來。
“李睿……猿兒?”
“仆……呃……”
嘴一張,隻吐了一個字,嘴裡卻先冒出一大口的血,混合著內臟的碎片。
察覺背上沒了動靜,原本狂顫不止的李睿徹底沒了聲息,仿佛睡著了一般。李承誌腦中一空,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李猿兒,死了?
雖不足兩載,二人不似兄弟,卻勝似兄弟。郎君就是李睿的天,他活著的所有意義,隻是為了李承誌。
往日的一幕幕浮上心頭,李承誌的心臟陣陣抽搐,像是在用刀割一樣。
高允端座馬上,將這一幕儘收眼底。看李承誌跌倒在底,眼見就要被潮水般的刺客淹沒,他才輕輕的一揮手。
差不多了,若再耽擱一下,李承誌就有可能出意外,不但倒弄巧成拙,更有可能因恩成仇。
隨著一聲鼓響,數百甲士挺著槊槍,如牆一般向道中壓去。跪在裡牆之上的十數個射聲吏紛紛舉起勁弩。
隻聽“嗖嗖嗖”一陣,弩矢就似長了眼,儘數射在撲向李承誌的刺客身上,卻無一支傷到李承誌。
生熟夾雜的劄甲在四石強弩之前,比紙糊的強不了多少。弩矢洞穿甲葉,刺入身體,鮮血似落英繽紛。
隻是兩輪,李承誌一丈之內便一掃而空。任刺客前赴後繼,但麵前就如有天塹之險,無法逾越。
也就十多息,不大的一個圈中,屍體近似堆成了小山。鮮血彙成一道道細小的溪流,描繪著光怪陸離的圖案。
頭目仰天長歎時也,命也!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與高肇相比,主上終是差了一籌……
他早已立了死誓,不論今日成與不成,都不可能苟活性命,故而並無半猶豫。
正欲催馬衝殺,頭目又覺不妥。
萬一沒死成,而被生擒,少不得還要被嚴刑拷打,豈不是白白受罪?
罷了!
刀往頸中一橫,用力一拉,幾乎切穿了半個脖頸……
“跪地不殺,跪地不殺!”
高氏部曲冷聲呼喝,但手中卻無半絲停頓,機械的出槍,收槍,再刺,再收。不論有無刺到敵人,槍兵隻是隨著鼓點前壓。
五排槍兵之後,自有補刀的盾兵,用鉤鐮槍將倒伏於地的刺客勾入陣中,而後一刀斃命。
配合緊密無間,渾然一體,霍然便是李氏長槍陣的合擊之法。
頭目已然畏罪自儘,便是困獸猶鬥,其餘爪牙也已是一盤散沙。是以堪堪一刻,戰事便落下帷幕。
百餘刺客,近有六成皆被擊殺,餘者儘皆跪伏於地,任高氏部曲捆作一團。
雖然早有預料,但刨開屍山,將已被血浸透的李承誌扶起之時,高允還是稍鬆了一口氣。
看模樣,李國公毫發無損。但那十位李氏仆臣,卻是無一活命。
再看李承誌雙眼空洞無神,似是哀莫大於心死,高允心中更是輕鬆。
看來火候剛剛好……
李承誌臉色木然,機械的扭過頭,看著與刺客屍體混在一起的家臣,又看到長槍刺進裸露的後腰,又穿腹而過的李睿。
臉上儘是血,看不出表情如何。但身形穩徤如山,眼神平靜似水。
就連聲音,都不帶半絲波動“是誰?”
高允直覺李承誌的狀態不對。
不該是暴跳如雷,目眥欲裂麼?
他微微頜首“頭目庫休為新軍營帥,家主北征時,為中軍散騎將軍。其餘刺客皆為其麾下心腹。”
“好!”
李承誌沉聲應著,朝著一匹空馬走去。像是從缸裡撈出來的一樣,血水淋淋漓漓,順著甲衣在地上淋出了數道血線。
高允瞳孔一縮李承誌怎就不問了?
難不成真以為這些刺客是家主所遣?
他不敢攔,隻好快步跟著李承誌“其父庫褥官原為中山王親衛幢帥……太和二十三年(499年,十一年前),中山王兵敗荊州,庫褥官為其斷後,力戰而死……”
“好!”
李承誌依舊惜字如今,翻身上了戰馬。
高允心中一緊,急聲問道“國公欲往何處?”
李承誌似是在笑,嘴一咧,露出一口染血的白牙,分外瘮人。
雙腿一夾,戰馬緩緩邁蹄,高氏部曲飛身後退,讓開了一條路。
隻幾息,戰馬就如離弦之箭,狂奔而去。
高允正在仰首眺望,一個已近半百的仆婦小跑過來“公主殿下命奴來問,為何不請李國公入府?”
如今的李承誌怒火中燒,恨不得將天都捅個窟窿出來,怎有閒情去見公主?
高允搖頭敷衍道“仆也不知,李國公隻說推說有事,應是入宮去見太後與諸公了!”
入宮?
仆婦瞅了瞅李承誌離去的方向,那匹戰馬已成虛影。
她又回過頭,略帶鄙夷的看著高允“大官事也是糊塗了,李國公若是入宮,不該是往北去閭闔門麼,為何國公徑然往西,似是要出城?”
高允心中咯噔一下糟了!
遭逢如此變故,近似九死一生,李承誌不入官找太後並諸臣告禦狀,出城做什麼?
回府調兵,還是尋元英質問?
完了,這豈不是羊入虎口?
已然不一做二不休,元英焉能讓他活著回來?
高允駭然色變,剛要喝令部曲上馬去追,但又猛覺不妥。
李承誌自是能去尋元英質問,但高氏卻不能……
“來人,快快入宮秉告太後,將此間驚變如實秉告……”
“主事,此事正值朝議,諸門皆閉,如何進得去?”
“蠢貨,不會敲登聞鼓?”
……
中山王府!
元英躺在炕上,兩眼深陷,已無幾絲光彩。
徐謇收起銀針,用帛絹擦著手。老仆小心翼翼的扶起元英,又在背後墊了兩床棉被,讓元英斜斜躺著。
“還有……幾日!”
短短的四個字,元英緩了兩次才說出口。每停頓一次,喉嚨便來回滾動,似是塞著一塊肉,都氣都吐不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