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光未來的前一刻,李承誌都還在暗中發狠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老子不和你玩了。
不是他沉不住氣,而是形勢所逼。
如今元鷙已為敦煌鎮將,元琛則為涼州刺史,這一看,分明是朝廷已對西海遺部即為李氏部曲半信半疑。
不出意外,開春之後,這兩部必會以犁庭掃穴之勢巡查西海。白甲兵,已然藏不住了。
而遷李承誌為平東將軍,就封平州,更是如釜底抽薪,囚龍於旱地,困虎於牢籠。
李承誌再是能耐,也不可能在一麵臨海,三麵皆有重兵的平州翻出什麼浪花來。隻待元英質問予他的那些罪狀查實,便是李承誌伏首之時。
所以,他不得不反……
但如今經崔光提醒,李承誌突然醒悟好似已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隻是將高猛召回京城,又奪了他諸多兵權,無疑於要了高肇的半條老命。而不出預料,朝廷定已著手治理並安撫北鎮,留給高肇的時間不多了。
不,該是比自己更短才對。
自己再不堪,至少予西海有民十數萬,兵近二十營,牛羊戰馬無數,糧草兵甲更是無虞。
而高肇有什麼?
就憑高猛與高植經營不過數年的夏、朔二州?
何況眼見就要成昨日黃花……
而錯過這次機會,他也就隻能任一個有名無實的太尉之職,而後蹉跎幾年,黯然終老。
而恰恰,高肇對那幾句讖言卻又深信不疑。若無意外,他已然起事在即。
但前提是,自己要先打響第一槍,替他吸引足夠的火力。
所以高肇特意來給他施加壓力,以此讓李承誌以為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隻是瞬間,李承誌就驚出了一身冷汗。
怕是從西海遺部橫空出世,將杜倫部滅族之始起,朝廷已然開始布局了。本是未雨綢繆,以防他尾大不吊,成為高肇第二。卻不想摟草打兔子,將高肇這條毒蛇給驚了出來?
高肇也不是省油的燈,明知是計,卻將計就計,非要虎口撥牙……
李承誌自以為已然長進了不少,就算不是對手,至少也能瓣幾個回合的手腕。但此時一看他才知道,與這些陰險狡詐的狐狸相比,他乖的就像小白兔。
看元英之果斷決絕,看元澄之老謀深算,再看高肇之陰險狡詐,便知朝臣絕非酒囊飯袋之流。恰恰相反,狡猾的都快成精了。
包括崔光,看似對他恨鐵不成鋼,屢次氣急敗壞,但未嘗不是七分真,三分假,裝出來給高肇看的。
甚至於高英,都絕非表麵看來這般愚蠢、良善……
特麼的!
除是暴粗口,李承誌委實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
見他似是驚謊失措,崔光狐疑的轉著眼珠“果真是你李氏部曲?”
“是個鳥毛?”
李承誌咬牙冷笑,“若真是我李氏部曲,我焉能使其暴露於世?隻需匿於西海,休生養息,待這天下再亂一些,混水摸魚豈不更好?”
“不是最好!也是此故,太後與元澄,並我等皆是半信半疑。而因其予北鎮之時助你,才有你滅杜倫、擒竇領之奇功,故而朝廷商議,但開春之後,就會遣使西行,予遺部行諸般賞賜。
不出意外,至少也會封遺部為國中之國,賜首領為異姓之王……如此,也能使你脫清嫌疑,才好委以重任。”
崔光盯著李承誌,又悠悠一歎,“即便是,也無關大體。太後與諸公皆稱,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隻以你為救國難於水火,不惜令其暴露於世,也是有功無過。隻需歸附朝廷便可……
另許你實封於平州建國,暫為大國(封國等級),可置民一萬戶,置軍三千。而如今你隻是雙十年華,假是時日,未嘗不能再進一步,以異姓封王……”
高肇說有朝一日,未必不能封他為異姓王。結果走了沒兩刻,崔光又稱,假以時日再封他為王。而且還不用提著腦袋造反,聽起來好誘人!
漢末之時,曹操便是先封魏國公,後封魏王,逐步覬覦劉氏社稷。
再往後數,隋之楊堅,唐之李淵皆是如此。
但此一時彼一時,這三位封公之時早已羽翼頗豐,於朝於野,皆是一手遮天。
而他李承誌,此時卻被視做賊寇,處處提防,兩者不能同日而語。
崔光如何作想,李承誌不知道,況且他也隻是個傳話的。但元澄,或者還要加上高英,這二人之圖謀,李承誌心知肚明先行安撫,待料理了高肇,或是等國內稍定,便是清算他李承誌之時。
與漢初劉邦待韓信如出一輒。
當然,也可能是李承誌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元澄與高英念他待元恪赤膽忠心,功高勞苦,起了惜才之心,是以網開一麵。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李承誌也更不可能將身家性命寄托於政客的人品。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世上就沒有比這些王八更臟的……
李承誌斷然搖頭“尚書言重了,而太公與任城王也太看得起我李某了於涇州起家,至遺部突現於沃野還不足一年。我李某體力德何能,能使數百家臣予八九月之間,便成為民近數萬,兵近十營,且勇不可敵的擅戰之師?
我朝即有禦史風聞奏事,欽使彈糾不法之例,李某也不須自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查就是了……”
嗯,怎與預料中的不一樣?
崔光捋著胡須,稍一沉吟“那就封平州一事,你可有怨言?”
“尚書放心,李某定會欣然上任,朝廷說幾時讓我啟程,某便幾時啟程!”
李承誌呲牙一笑,“一品國公當街遇刺,卻隻是一介營將所為?這等咄咄怪事,朝廷都能堂而皇之的裝聾做啞,李某若還不知好歹,豈不是自討苦吃?”
“焉有你說的這般不堪?一是死無對症,查無實據。二則是……中山王一生忠心為國,孜孜不倦,不能使他死後還要背負一世惡名……”
崔光悠悠歎道,“再者,你殺官之舉,朝廷也並未追究,鐵契依然可用……”
嗬嗬,意思是李睿等人白死了?
不過不急,總會有人比自己先哭出來,到時再慢慢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