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熊熊大火衝天而起,就如一頭荒古巨獸,肆無忌憚的揮舞著爪牙。濃密的黑煙遮天蔽日,且帶著刺鼻的怪味,使人聞之欲嘔。
起初之時,還能透過火焰看到房中竄動的人影,聽到淒厲的哭喊,但不多時便歸於沉寂,耳中隻剩火舌舔舐房梁、木舍而發出“畢剝”之聲。
突然,猛聽一聲“轟隆”,熱浪夾雜著火星飛撲而來,又快又急。便是離著數丈,一眾衙兵依舊被撲了個正著,發出陣陣驚吼。
李欽避之不及,險些被燒著胡須。
“郡君,連房舍都已燒塌,已然救不及了。便是令衙兵強行為之,也是枉送人命……”
聽著郡尉的嘶喝,李欽臉上的不停的抽搐著。
“到底如何起的火,你予我再複述一遍?”
“應是西時正,城內剛見炊煙之時,突的數隊甲騎自四方蜂捅而來,將官舍圍的水泄不通。隨即便萬箭齊發,且皆是火箭,俱射向官舍。並有甲卒揮舞馬韁,將無數瓷罐拋入火中,更是助長火勢……
不足一字,官舍便如火海。而但有活人自火中逃出,便會被甲騎射入火中……便如這般,賊人射了整整一刻,確信不會再有人逃出生天,才往北逃去……”
射了整整一刻?
李欽牙齒咬的咯吱直響“為何不令衙兵阻攔?”
“郡君,賊人近有一旅,人馬皆著全甲,更有火箭、並那見火就燃的厲器,莫說郡府內衙兵才隻百餘,便是上千,又豈能阻得住這等虎狼之師?”
“那北城呢,為何不令城門落閘,竟就令賊人揚長而去?”
郡丞悵然一歎,壓低了聲音“我若使城門落閘,能不能擒的住這夥賊人暫且不知,但我上黨城民,定是會死傷個數千,乃至上萬……”
李欽悚然一驚,隻覺後背陣陣發涼。
賊人既然能在片刻間就燒毀官舍,自然也在須臾間就引燃民居。待全城大亂,到時是該救火,還是緝賊?
李欽的嗓子裡發出呃呃怪響,近如野獸咆哮“那賊人又是從何處而來,又如何進的我上黨郡城?總不會是憑空從天上飛來的吧?”
“自然不可能是飛進來的……城民親眼所見者甚多那數百甲騎,皆是由官驛而來……”
官驛哪來的這般多的兵?
嗯,不對,還真有……
昨日夜裡,李承誌搬出驛站之後,高肇的儀仗並扈從便搬進了驛站。今日李承誌複又入城,稱要暫宿官舍之時,自己暗暗譏笑之餘,還曾慶幸過若非李承誌怕死,這兩方若皆宿於驛站,怕是會打起來……
高肇的兵?
李欽頭上的冷汗就如雨出。
並不隻是入城之時,之後李承誌遣人投帖之時,那李氏仆臣還如驚弓之鳥,話裡話外都稱有賊人欲害他家郎君。自己當時還嗤之以鼻,譏笑李承誌莫不是得了臆症,高太尉失心瘋了才會害你?
誰成想竟一語成讖?
李欽聲都顫了“高……高太尉與史君出城之際,稱今日至多巡至壺關,故而才未多帶扈從。但此時眼見日落西山,為何還不見太尉與史君歸來?”
既然都想到那是太尉扈從,郡守又何必掩耳盜,自欺欺人?
郡丞往前湊了一步,低聲歎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賊人敢行此惡舉,必然大有蹊蹺。以下官之見,應連夜報往京城,而後緊閉城門,嚴防死守。若朝廷一日不來旨,何人之令都不得輕受……”
這裡的何人,自然也指的是並州刺史王顯,並太尉高肇……
忽來一股微風,李欽隻覺寒意刺骨,下意識的打了個冷戰。
是啊,若非造反,便是高肇遣為太尉,又豈敢謀刺封國之公?
他猛的一咬牙“快,八百裡加急秉她是朝廷……”
……
天色漸暗,帳中已起了燈。親兵送來了吃食,但穀楷與元天賜皆無食欲,又讓兵卒端了下去。
穀楷站在帳外,舉目望北眺望,隻見城內濃煙滾滾,遮天蔽日,他不由的嘖嘖稱奇“好端端的,怎就走了水?”
“你還有雅性看戲?”
元天賜氣苦不已,“如今火燒眉毛,你為何半點都不急?就任由那李會越俎代皰,肆意妄為?”
“我為何要急?”
穀楷回過頭來,臉上帶著一絲冷笑,“長史,你也莫在激我李會手持國公金令,莫說事出有因,便是師出無名,某也隻有遵從的份。再者李會本就為功曹,有參讚軍務,掌軍紀肅奸之責,故而何來越俎代皰之說?”
一句話噎的元天賜幾乎喘不上氣來“你就不怕國公矯枉過正,牽連無辜?”
“此時言之尚早,若真有其事,某與長史直言進諫也不遲!”
不知為何,總覺欲楷話中有話。抬頭之際,見他似笑非笑,直戳戳的盯著自己,元天賜心中一動莫不是穀楷識破自己的伎倆?
這莽夫怎突然變聰明了?
正狐疑不定,聽遠處幾聲呼喝,而後又見守寨的兵卒急匆匆奔來,身後還跟著一人,看穿戴應是城中官員。
看神色很是驚慌,還離著十數步,便聽那官員急聲喊道“可是元長史與穀司馬?”
“正是!”穀楷抱了抱拳,“敢問尊下貴姓?”
“某乃上黨都官從事,受李郡守之令,來與二位傳訊……”
說著,那官員又往前湊了湊,聲音低不可聞“李國公……被賊人害死了,上黨恐有巨變,還請二位速速率軍回京,聽候朝廷旨意……”
穀楷差點被一口口水滄死講什麼笑話?
兩個時辰前,也就是午時左右,國公還差人傳令,稱數人犯錯,不能使全軍連座,囑咐他與李會善待兵卒。
這日頭堪堪下山,國公就突然被賊人害死了?
但看那官員的臉色,分明驚恐至極,都不敢拿正眼看他。穀楷心中一驚,猛的揪住的官員的領口,將其提的雙腳離地“你這狗賊是何居心,竟敢妖言惑眾,假傳軍令?”
“穀……穀將軍,此事千真萬確……”
官員被靳的臉都紅了,手忙腳亂的掏出令信,“約酉時三刻,突有數百甲騎衝出驛站,直奔官舍,而後火箭齊發……不足一刻,官舍便成火海……郡守集全城之力,與某出城前一刻才將火撲滅,予廢墟中尋出大小屍首五十二具,此令便是從其中尋出……”
看著那潔白的玉璽,仿佛全身的氣血全湧到了頭頂,穀楷一張臉漲的如同豬肝。
這是國公大印。
待出聲之際,他才驚覺嗓中又乾澀,仿佛塞了一塊破布“何……何人所為?”
官員卻不正麵作答,低下頭甕聲回道“驛中再無兵卒,就隻有高太尉自京中帶來的數百扈從。等火起後,驛中已然人去樓空……”
是高太尉?
元天賜隻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噗通”一聲軟倒在地。
穀楷心中一動,眼神冷如刀鋒,順手丟過官員,又將元天賜提了起來“你是不是知道有人欲害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