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城頭一聲鼓響,邢巒回過了神,往城頭看去。
比起方才,城頭上的軍將多了許多,一杆印有“高”字的長幡緩緩飄動,想來高肇就在城頭觀戰。
憋屈了近月,正好也讓高肇看看我邢某的手段。
邢巒沉聲喝道“攻城!”
雲樓上角旗一揮,營中一聲鑼響,近萬兵卒齊齊開進。
已近六旬,難免老眼昏花。高肇隻能看到官兵似如麻蟻一般,密密麻麻的往城下壓來,卻看不真切。
但依稀間,他還是能看出與前些時日相比,攻城之卒多了數倍之外,且多了許多重器。
高肇伸手一指,冷聲問道“敵之前軍所推何物?”
“似是炮車!”
親信眯眼瞅了瞅,“但不知為何,比常用之石炮要小上許多。還不足一丈高,且隻有兩馬拉動,並七八兵卒隨行左右……”
炮車?
高肇心中一跳,急聲喝道“看那炮車拋杆,尾部是否墜有大石?”
親信看了一眼“確實如此!”
“可能看清,有多少架?”
親信恭聲回道“一車十卒,至少也該有五六百架!”
高肇的臉猛然就變了“快,喝令兵卒儘皆下城,藏於甕城之下!”
一眾心腹都有些懵,心想若是守卒儘皆下城,豈不是任由敵軍施為?
至不濟,也該立起城弩,將那炮車能轟爛一座是一座。
高肇悲歎一聲“如何能來得及?若是早知邢戀備有此物,就該掏空城垛,將車弩藏於其中……下令吧!”
去歲予北鎮之時,他就有所耳聞,聽李承誌又造出了攻城之利器。不需牛馬助力,隻十數兵卒,就可用石炮將數十斤重的石彈拋出一兩百步。
率軍回京後,他還特意去工部看過,佩服李承誌學究天人,巧奪天工。隻是在拋杆之後加了一塊重石,便省卻了牛馬,並數十人之力,且行進、安置更為便捷。
他當時還曾謀算過,將圖紙送至夏州與朔州,讓高猛與高植也仿製一些,也好以防萬一。
但那時候高猛剛嘗過火箭的甜頭,連采挖火油的丁壯都不夠,哪能再騰出人手來伐木、造炮車?
他收到圖紙後便束之高閣,還提醒高植,真若人手足夠,便送一些到金明,幫他采挖火油才是正經……
高肇倒也不至於後悔,不過未料到邢巒運來的炮車竟這般多,且藏的如此之深,前些時日竟一架都未露過麵。
要是早有準備,也不至於眼下如此慌亂……
他心中懊惱,被左右扶到半牆中的暗垛,再一看去,官兵的炮營已在百多步內駐軍,正在架立石炮。
這個距離不遠不近,可將石炮砸到城牆之上,或是拋過城頭,卻又讓城上守軍無可奈何。
便是軍中的射聲吏(神射手),拋射最遠也就一百五十步,而普通的弓卒至多也就百步開外。所以既便用火箭,不說能不能傷到人,就算想燒掉炮車也無能為力。
不過並非沒有辦法。
高肇急中生智“任他前軍拋投便是,若後軍敢越過炮營,近至百步便令弓卒予暗垛中射以火箭……”
金明郡城牆寬近兩丈,便是邢巒的炮車足有五六百架,也絕非一兩日便能將牆砸塌。是以邢巒若並非試探,而是強攻,定會先令炮營壓製,再令後軍推運樓車、雲梯抵至城牆,蟻附攻城。
不管樓車雲梯,但凡是木頭做的,就沒有不怕火的道理。所以隻要火箭夠,至少可迫使邢巒退兵。
而隻要捱過這兩三日,便是毀房拆梁,也能趕製幾架車弩或是炮車出來。到時但凡邢巒敢派兵來攻,將那見火即燃的油沙拋出,定能使其哭爹喊娘。
心裡盤算著,高肇不由的生出了一絲力不從心的感覺。
若論謀算、謀劃,他自然是不落於人後。但若論及沙場對壘,陣戰殺伐,他卻要差上許多。
這要是換成李承誌,絕對早有預料,並有萬全的對策。
……
邢巒立於雲樓之上,足有五丈高,是以看的極為分明。
見城上守軍如潮水一般退去,他先是不明所以,而後大喜若狂。
叛軍分明就是認出了改良後的石炮,也知其利害。但不知為何,竟未準備防範的手段?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高肇啊高肇,你真就當那火油為至寶,以為可無往而不利?
他連聲呼喝“快,喝令炮營,隻攻一處。今日就是硬砸,也要將城牆砸一個豁口出來……”
一時間,石彈如雨,十五六架石炮都砸到了城牆上。有如翻了地龍,城牆陣陣搖晃……
……
邢巒這數百炮車,皆為奚康生自洛陽出兵之前趕製。他走的匆忙,是以並未帶半架至關中。
但驚奇的是,呂城之西的邊牆之下,竟也立著不少,足有上百具?
奚康生捏著下巴,好奇的看著李韶“你倒是未雨綢繆,竟有這樣的好東西?”
“大帥過獎,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
李韶不卑不亢的應著,“隻是元伯見獵心喜,遷任予靈州(原薄骨律鎮)後,便趕製了一些,未想今日竟能用到!”
“倒是不失為利器,就是可惜了李承誌的一片苦心!”
看著前軍兵卒試炮,十數斤重的石彈竟拋過了上百步,楊舒頗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悵然歎道
“也虧得是他,若換成楊某,被那群酒囊飯袋屢屢迫害,受儘萬般委屈,便是燒給先祖,也絕不讓此物顯露於世,遑論敬獻於朝廷?”
身邊就是監軍元淵,並奚康生的中軍參事、已繼承元英中山王爵位的長子元誘,楊舒此舉豈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
兩人紅著臉,辯也不是,不辯也不是,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奚康生,望他斡旋一二。
奚康生嗬嗬一笑“楊延容,欺負兩個後輩,你豈有榮焉?有能耐,待回京之後,尋他二人之父輩計較也不遲!況且,你就這般確定李承誌真就被高肇害死了?”
不理楊舒錯愕,奚康生又似笑非笑的看著李韶“元伯,你給老夫一句準話,李承誌是死是生?”
李韶臉都黑了“奚公,你問了怕有一百遍了?”
“便是問上一千遍,老夫也不嫌多!”
奚康生捏著胡子,“好,既如此,你倒是為老夫解惑一二分明高肇遣心腹予元琛傳訊,令他起事。但為何元琛至死都不知此節,反倒是你李元伯先下手為強,打的元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