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李豐遣派的騎隊方一出動,方至山口的部族便作鳥獸散。
而不過幾日,但凡自六鎮逃出的鎮民、部族便皆已得知,比乾城外駐有柔然大軍,足有甲騎上萬,故再無一個敢翻過狼山。
李豐暫時不知是否如郎君所料,待消息傳會六鎮,定會使局勢亂上加亂,但他至少知道,他這一萬大軍簡直閒到發慌。
怪不得郎君會說,給他五千兵馬都嫌多餘?
但李豐向來謹慎,從不會嫌兵多。再者來都來了,還能再撤回去?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他索性又派快馬,回鎮夷向李承誌求來了十數萬牛羊,每日派三營牧放於南床山下,也算是替李承誌和李鬆解憂了。
倒是將柔然出兵時的景像扮了個十足十。
又這般逍遙了半月,李豐倒有些過意不去了。今日召眾將齊集於一帳,便是想商議一二如今已是六月初,合黎山北的春麥將要收割,是否派兩營步卒回城,幫趁一二。
副帥張信義,司馬皇甫忠的建議是先等等,便是等不到六鎮塵埃落定,也要等到羅鑒與長孫道孰強孰弱,分出個高下再做決斷也不遲。
再者如今之西海隻嫌地少,而人又太多,便是將那五營步卒遣回也幫不上大忙。索性安心駐守比乾城,也好以防萬一。
麾下軍將大都以為如此,李豐便從善如流。
平日各駐各營,便是受召、複命也是各自秉報。好不容易齊聚一堂,李豐才擺出了這般架勢,又令後營宰了上百隻羊分發於各營,就當是勞軍了。
李豐向來謹慎,如今正值戰時,自然不敢讓軍將喝的酩酊大醉,是以吃食雖豐,但案上擺的皆是淡酒,且一人就隻一斤。
有膽子大的嚷嚷著過於寡淡,求李豐,讓他將郎君賜他的烈酒搬出來幾壇,結果惹來李豐一頓笑罵。
那玩意如今價值百金,販到吐穀渾,隻是五斤的一壇,就足能換十匹戰馬。
一馬十金,一壇不就是百金?
但得知吐穀渾買去並非用於飲宴,而是發現這東西竟能治傷,皆藏了起來,李承誌就不賣了。
如此一來,自然奇貨可居,價錢翻了十倍都不止……
一幫燥漢,精力多到無處發泄,此時又喝的不上不下,竟擺起了擂台,搏起了角抵。
一時間,營中彩聲如雷,笑聲震天。
看的興致正濃,又有軍將來報,稱於南床山之北抓到了細作。
元魏與柔然以南床山為界,既是來自山北,應為柔然細作無疑。
但郎君不是稱,有他坐鎮後方,絕不會使一騎蠕兵、一個胡民出現在大磧之南麼?
那這些細作又是從何而來?
李豐悚然一驚“胡族?”
“並非胡騎,而是漢人打扮!”
軍將稍一沉吟,又湊到李豐耳邊,“奇怪的是,那細作首領自稱來自夏州,是受太尉高肇之令,欲往西海求見郎君。並稱本是護恃三郎君而來,但因看顧不周,於半路失散……”
三郎,李承學?
李豐臉色大變,猛然起身“人呢,還不帶上來?”
……
李承學用力的割著馬肉,切下來後,又分成巴掌大的小塊,而後放於旁邊的一張馬皮上。
馬毛已然被刮儘,隻餘一張皮,上麵鋪著厚厚的一層鹽。如此一來,皮不會壞,到時包起來後,其中的馬肉也不會輕易變質。
他要的不多,百斤就行,再多馬就馱不動了。不過也應該足夠他走到西海了。
不遠處的一處紅柳根上還栓著一匹空馬,不知是不是聞到了血氣,不時的刨著蹄,很是不安。
李承學稍一沉吟,提起鹽袋走了過去,往戰馬的口中各喂了一把。
自金明郡啟程,至今已有月餘。這一路行來,他一反常態,不複於金明郡之時的桀驁不訓,軟硬不吃,反而極是乖巧。
看押他的軍將也隻當李承學是知道要往西海,將逃出生天,自然欣喜萬分。
便如這般,這一千餘裡都是相安無事,軍將也漸漸的放下了戒心。再者自撫冥鎮繞過狼山,便已是柔然地界。如今廣袤千裡,無半個人煙,李承學便是想逃也無處可逃,看管更為鬆懈。
殊不知李承學早有決斷,無一日不在謀算如何逃脫。
他先是討好貼身看管他的兵卒,每人送了一顆珠子,使其放鬆警惕。
之後又裝做少年心性,見什麼都稀奇,但凡駐營之時,就在各處亂竄,最愛去的便是後帳。
這兩包鹽,便是每日偷一點,足足攢了近月,才湊了十多斤。
而後又予風高月黑之夜灌翻了看押他的兵卒,予營中放了一把火,又偷了兩匹馬才跑了出來。
聽似平平無奇,但隻有李承學才知其中的艱難與凶險。
其餘不論,如今一匹馬被他當了口糧,靠這僅剩的一匹馬要走近兩千餘裡,最少也要四五十日。
而且還是絕對不能迷路的前提下。
再者天知道會不會遇到狼群,馬匪?
甚至隻是一部十餘帳的小部落,也能要了他的命。
而他最愁的是天氣。
隻偷了一頂薄帳,最多也就能擋些小風小雨。不說黑風,隻是一場稍大些的雨,就可能讓他病死在半道上……
但事已至此,擔心也沒什麼用。李承學長歎一聲,回過頭繼續切割馬肉。
但也就割了兩刀,他倏然一僵。
耳中似是有轟隆之聲,像是打雷一般。但抬頭再看,分明風和日麗,晴空萬裡?
也就愣了一兩息,李承學猛的俯身,將耳朵貼上草地。
轟隆聲更為清晰,且連綿不絕。
他臉色一白,飛一般的跳出了山岰。
遠處塵土飛揚,黃煙如龍。數不清的白影向西往東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