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是高肇欲迫使父親就範,請父親手書一封勸二兄附逆,父親寧死不從之故……”
李豐悖然大怒,牙齒咬的咯咯直響。
他恨不得將那高氏心腹碎屍萬段,但也知道此人隻是個小嘍囉,遷怒予他根無濟於事。
“押下去,待明日隨三郎一道上路!”
李豐冷喝一聲,又轉頭問道“即知高肇要送你回西海,那你為何要逃?”
難道自己不應該逃?
李承學眨巴著眼睛“高肇詭詐多端,我焉知他此次不是欲擒故縱之計?若是意欲誘我帶路,如何是好?”
“那你又可知,如今之漠南廣袤千裡,荒無人煙,更有黑風,稍有不慎就會迷路,最後隻能是餓死的下場,更有狼群出沒,很有可能葬身狼腹,你就不怕?”
“怕又能怎麼辦?總不能為一時貪生,而使我李氏基業毀於一旦……”
李承學回的風輕雲淡,李豐心中卻是五味陳雜。
他又非眼瞎,豈能看不出李承學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由此可知,家主與大郎也定然如此,不然何至於那親信懷中隻有高肇密信,而無家主與大郎的半紙手書?
若非無可奈何,無計可施,高肇也不會舍近求遠,不遠千裡將三郎送回。
想來是拿家主毫無辦法,高肇才出此下策。
默然一陣,李豐又拍了拍李承學的肩膀“我已命人燒好了熱湯,備好了酒菜。好好梳洗一番,歇上一夜,明日便送你去鎮夷見郎君!”
聽到李承誌也到了河西,李承學呲出了一口白牙“父親果然沒料錯,二兄吉人自有天相!”
李豐點頭一笑“這是自然!”
親自將李承學送出帥帳,李豐又悠然一歎。
以前予涇州之時,家主素來不喜幾個庶子,動輒打罵,是以大郎與三郎自小便柔懦寡斷,唯喏平庸。
但才過幾年,竟就有了幾分錚錚鐵骨?
郎君常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無緣由,自然不可能在猝然間便能有如此變化。追根究底,皆因郎君珠玉在前,迫使大郎三郎,以及家主都不得不奮發圖強。
就如自己,以為終其一生也就是個李府護院。何時想過能統領千軍萬馬,號令如山?
更未料想過自小見書頭就大,寧願挨打也不願讀書的自己,如今竟也能出口成章?
都是被郎君給逼出來的……
李豐唏噓不已,正欲回帳,又聽有人喚他。
回頭一看,見張信義並張興義二兄弟連袂而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軍漢。
一看裝束,李豐雙眼微眯。
黃麻布衫,外罩牛皮軟甲,這分明就是官兵,而且還是中軍。
但再一細瞅,手腳皆未捆縛,神情也很是輕鬆,無半絲驚恐與慌張,反倒很是新奇,左右亂瞅。
這廝是從哪冒出來的?
正在狐疑,張信義湊到了李豐耳邊“此乃我族弟,受二叔之命來此……”
張信義的二叔,豈不就是郎君的外舅張敬之?
李豐眉頭微皺“關中?”
“並非關中,而是兩百裡以南的河渠司……”
張信義低聲回道,“二叔信中稱,是授討逆元帥奚康生之命,欲北上至大磧探查軍情,突遇流民西逃,得知南床山北有柔然大軍,猜知應是我等,便遣族弟前來示警,並有書信代予郎君……”
李豐聞言一頓,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剛抓到一隊高肇的信使,又來了一波奚康生的斥候,且還是張敬之為首?
他即便再愚鈍,也知奚康生沒安好心。
“進來再說!”
李豐掀開帳簾,將三人請了進去。問了幾句,得知除張敬之之外,更有奚康生之從子達奚,他更覺形勢複雜。
什麼往大磧探查軍情,這分明就是衝著郎君去的。
他稍一沉吟,當機立斷道“既然是張司馬有書信代予郎君,就莫要耽擱,由興義率一旅輕騎護令弟西去,並三郎一道,即刻啟程……信義,待我手書一封,你遣塘騎先行一步,將此間軍情事無巨細秉予郎君……”
兩兄弟恭聲應諾,領命而去……
李承學都有些懵。
草草洗了兩把,衣衫將將換好,李豐便來喚他,說是要即刻起程。
說好的好酒好肉呢?
李豐不由分說就將他提溜到了馬上,又塞給了他一包吃食。
肉還是熱的,隱約間還能聞到果酒的香味。
還好,比吃生馬肉要強上不少……
……
比乾城距鎮夷近兩千裡,便是塘騎快馬加鞭,也至第六日才到鎮夷。
看過李豐的呈報,並高肇與張敬之的親筆收信,李承誌下意識的撓了撓額頭。
高肇也就罷了。
如今已近半年,高允並一旅高氏部曲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高肇再蠢也知定是遭了自己的暗算,自然百分百認定自己肯定活崩亂跳。
而此一時彼一時,故而高肇以為,在大勢的滾滾車輪之下,個人之仇怨已不值一提。自己有一萬個理由與他共同起事,先抗朝廷,再謀天下。
再者,也是因自己橫插一刀,使北鎮的局勢徹底脫離了高肇的掌控,他更怕自己在背後添油加火,暗助羅鑒平定六鎮,使他腹背受敵。而父親又寧死不從,所以一時情急,高肇不得不行此下策。
他有此想法不奇怪,但奚康生又來湊什麼熱鬨?
他有什麼憑據認定自己未死,還假模假樣的遣張敬之往大磧探查軍情,並且美名其曰由達奚為副?
好個老狐狸,這分明一石二鳥之計。
一為試探自己是真死還是假死,若是真死,自然一切免談。隻因皆為朝廷之故,自己才慘遭高肇毒手,李氏與朝廷自然已誓不兩立。是以不論大磧是否有西海遺族隱居,西海遺族是否為李氏部曲,都已不能為他所用,奚康生也隻能扼腕長歎。
若是自己活著,自然正遂了他的意。這老狐狸十有八九會勸自己與他共討高肇。
所以達奚身上絕對藏有奚康生寫給自己的親筆密信,不然李承誌敢把桌上的這一堆紙給生吞了。
苦惱一陣,李承誌又將高肇的信撿起了看了一遍,不由失笑。
這高肇還真是畫餅的高手。
高肇在信中稱,若大敗朝廷,占據中原,攻破洛陽,二人便劃河而治凡黃河以西,包括關中皆歸李承誌,他隻取河東、六鎮,並燕晉之地。若是李承誌不滿足,將洛陽、河南也一並給他。
真是好大的口氣?
他能不能將夏州並燕、晉各州守上三年都還是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