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誌眼神何等鋒利,雖隻是匆匆一瞥,但依舊將趙獻眼底那一絲怨毒之色儘收眼底。
好個老家夥,不但會見風使舵,還極會演戲?
今日就先饒過你這一遭,剩下的咱慢慢來……
“既然知道有罪便好!”
李承誌往前兩步,走到趙獻身前,“我方才說過,今日李某不殺人。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自今日起,你趙氏無論嫡庶,凡年滿十五,且已娶妻者,儘皆分戶。凡你趙氏之田,皆均分於族中各家……地不能聚於一處,丁不能居於一宅,你可願意?”
分戶、分田、分居?
趙獻心中猛的生出一絲明悟願來李承誌今日的目的是這個?
他是又喜又恨。
喜的是保住了這條老命,更不會牽連到族中子弟,不用死人,更可保住鄉長、黨長的官身。
恨的是,李承誌此舉,分明是效仿劉邦分化六國豪強的招數。而且肯定不止如此,定會讓趙氏分崩離析不可。
但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他焉敢有不應之理?
總好過被李承誌借此由頭,滿門抄斬的好……
他又重重的一個頭磕了下去,悲聲應道“草民千願萬願!”
“好!”
李承誌微一點頭,又看著跪在地下其他人,朗聲喝問道“爾等又意欲如何?”
先是任氏子弟,幾乎異同聲“國公有令,莫敢不從!”
而後其餘人也反應過來,稀稀拉拉的應著聲。
不怎麼整齊,用腳趾頭也能猜到不服的大有人在。但李承誌已然很滿意了。
他一指李鬆“即日就辦!”
李鬆領命,李承誌又一揮衣袖“地上潮濕,眾鄉老、舉子起來回話吧!”
眾人連聲稱謝,等爬起身,又聽李承誌說道“某知今日此舉在各位看來甚是滑稽。但李某今日請各位來,也非集思廣益,更非求學問道。隻是請各位做個見證,順便觀禮。除此外,另有幾樁小事要知會予各位……”
李承誌稍稍一頓,神情嚴肅了許多“其一、即日起,李某為大學祭酒,誠召有誌之士擔任各科博士,不論出身,不論戶籍,凡有一技長者,均可應召……
其二、即日起,西海、鎮夷二地欲建童學三十八所,凡適應稚童,無論男女皆可入學,凡知書識字,擅經曉義之輩皆可竟聘博士……
大學博士,束修每月暫定五金,童學博士減半。除此外田稅、徭役皆免,且本人並子女再不限於舊例,若是有能耐,便是縣令、太守、旅帥、軍主儘可做得……”
聽到前兩句,眾人還有些不以為然,心想這李承誌果真是倒行逆施擅經曉義的,隻能教授童學,反倒是大學博士隻需有一技之長就可擔任?
難不成來個老農,來個鐵匠你也召?
而聽到最後一句之時,就全坐不住了。
隻是童學博士,一月束修竟就有兩金半?
聽著很少,但算起來卻極多,隻因西海的“金”與洛陽的“金”有如天壤之彆。
如今的西海流通的是新幣,並無方孔,隻是尾端鑽了個小眼,用來穿繩。不但鋥亮如真金、印有精美的雲紋,更是無半絲雜鉛。
如今舉西海上下,官史也罷,士卒也罷,發放的月俸都是這一種銅錢。
雖官方曾有條文,稱一金可予各衙倉部兌粟米或麥兩石,或絹兩匹,或羊四隻。但流通到民間後,價值翻了一倍都不止。
主要也是因為西海的銅礦建場不久,鑄出的銅幣太少,發行力不足,導致錢價翻番。
兩金半可換糧五石,也就是六百斤。就算暢開了肚皮吃,也夠兩個壯丁吃嚼一年。
而這才隻是童學博士一月的束修,已抵的上軍中隊主的月俸,誰不眼紅?
何況李承誌方才令西海僅剩的世家分戶,近如如釜底抽薪。凡在場的世人清清楚楚以後再不會有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了。想要吃飽肚子,想要養活妻兒,就隻能自食其力。
而莫說耕田種地,其中大多數甚至連五分都分不清,怕不是得餓死?
是以聽聞此言,皆如劫後餘生,大喜過望。
而那最後一句,更是差點讓任氏、張氏這樣的大族喜極而泣。
誰不想做人上人,誰不想更進一步,偏偏西海從哪裡冒出來的狗屁條令,凡士族從政不得過黨長,領軍不得過隊主?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此時,在場近有一半以上的士族已然顧不得什麼拆家分戶了,隻因這些人大都為庶支。
辛辛苦苦在衙中當值,到月末領了俸祿,足七成竟要入公?
而未有官身、軍職的士族庶支子弟更為淒慘凡士族遷來西海之後,家中仆役、奴戶皆被勒令遣散,而後按丁口分田。
而族群大些的,分的地自然也就多。但沒了仆役奴戶,總不可餓死吧?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庶支的頭上……
是人就有私欲,就連聖人都不例外。所以猝然聽到再不用將俸金交公,再不用辛辛苦苦的供養一幫囊蟲,這些人怎能不高興?
若不是嫡支積威已久,他們早都笑出聲了……
而如嫡支子弟,臉卻黑的有如鍋底,但又敢怒不敢言。
讓這些人消化了一陣,李承誌又朗聲道“便是這幾樁,諸位鄉老、舉子可自行思量,即刻起就可留名應試,也可回去後斟酌一二。切記,李某隻等十日,過時不候……”
十日啊,倒是寬限的挺久……
有人打著觀望的主意,下意識的便躊躇起來,但也有更聰明的李承誌說的可是應試,意思就是便是來應召,也不一定能選的上。
但來早一些,總歸要多幾分把握吧?
這般一想,當即就有人蠢蠢欲動,甚至已有人邁動了腳步“下官願應召!”
李承誌抬頭一看,嘴角微微一勾。
是任光!
他到張掖之時,任光受李始良怕遣,專程予城外候迎,二人便是那時相識。
時任光已為李始良的紀室(秘書),故爾時常就能見到。這任光也是靈醒,很清楚西海誰說了算,所以表現極為積極。
而今日,便是任光聞弦歌而知雅意,不但揣摩到了李承誌的意圖,更是出謀劃策,說服任氏舉族,堪稱功高勞苦。
不然哪會有這般順利?
其餘幾家卻黑了臉這任氏為做李承誌的走狗,連臉都不要了?
你任光已為鎮夷郡守記室,放著好好的官不做,卻跑去教書,腦子怕不是被驢踢了?
李承誌卻滿意的點了點頭,大手一揮“登記,造冊……我知你學識淵博,是以不用應試,可召你為大學文科博士。若逢休沐之日,或至下衙之時,皆可來校授課,但修修減半……”
還能這樣?
一眾佐吏頓時瞪大了眼睛豈不是可以領兩份月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