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今年的河西相對暖熱,自入冬後一月有餘,合黎山下也才隻見了一場小雪。
但天氣一日冷過一日是不爭的事實,弱水河邊淺處已然開始結冰,用人工在河中取水自然也是一日難過一日。
再者因溫度漸低,凍層漸厚,無論是燒煉、采礦的效率也日益低下,所以大部分的工廠都已進入停工的狀態。
但被暫遣回家的青壯、婦、老卻並未閒下來。
自立冬之後,李承誌便開始著手遷徙民戶,往就近的表是、臨澤兩縣安置。
這是怕冬日濕冷,地窩也罷,薄帳也罷,於嚴冬時禦寒的效果並不是很好,怕引起大範圍內的傷寒。
不要以為隻是一場流行性感冒,挺一挺就過去了。在這個缺衣少藥的年代,成人還好說,但對嬰幼兒卻極其致命,不然古代的夭折率怎麼會那麼高?
這也是李承誌予開春之後方至西海後就定下的策略,本來準備“偷偷的進村,打槍的不要”,可惜想的太美。
不論是朝廷遣使安撫,還是元鷙與羅鑒猝然出兵,都使李承誌“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計策化為泡影。
是以還有何遮掩的必要?
李承誌索性因勢利導,順水推舟,光明正大的下發告示,動員無屋舍可居的民戶先行搬遷。
更何況,還如“瞌睡剛來就有人送枕頭”一般,有了完美的借口。誰來質問,李承誌都有不得不遷的理由元鷙都已打到了居延湖畔,羅鑒更是儘起十萬大軍,欲置西海十數萬軍民予死地而後快,我隻能率民撤入縣城之中暫避兵禍。是以此舉實是被逼無奈,而非鳩占雀巢……
正因如此,他才不願見崔光,更是連魏子建都不見,就是想造成即定事實。
隻要占了,再想退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予月餘前就著手準備,李承誌先遣兵卒打前戰,運去了柴草,糧食等必須之物,而後逐漸步員民戶。近些的先一步啟程,遠些的則先至鎮夷稍做停歇,正好可補充些人吃馬嚼的糧草、防禦風寒的草藥。
再者表是與臨澤都離鎮夷不遠,也就六七十裡,提前將車裝好,次日一早啟程,最多至日落之時就到。
隻要一入城,就有軍將與兵卒分發驅寒的熱湯並吃食,屋舍也早已按戶分好,甚至連柴草也一並分予各戶,是以進門之後鋪開氈、被就能住人,可謂是關懷備至,體貼入微。
也就堪堪月餘,民戶就遷走了近半。剩餘的七萬餘戶大都是牧戶,人可遷,但牛羊卻不好遷,是以暫時擱置。
另有一小部分則是有屋舍可居,沒搬的必要。
如此,還未至冬至,李承誌就先一步解決了禦冬的難題……
……
日頭倒是很大,但依舊抵不住來自西北的寒風,屋簷被吹的嗚嗚作響。
堂外寒風嗖嗖,室內卻熱火朝天。文武各分兩班,於房內署列各項物資,清點各項盈餘。
這是李承誌兩日前才下的令,命各部年終總結、盤點,計劃來年需要施行的軍政兩策,並預算諸項支出。
乍一看,好似已有了些門下省、尚書省的雛形,但李承誌心知肚明這就是個草台班子。
而如果不做,那就連草台班子都不如。如今至少邁出了第一步。
所以他才求賢若渴,下定決心要將崔光留在西海。
包括元鷙與魏子建也一樣,李承誌就從來沒準備放過。這二人皆在地州任過刺史,元鷙勝在軍伍,政務要差一些。但魏子建可是後史留名的人物。
當然,也有可能是如今才隻十歲出頭的小舅子修史時,稍稍將他老子的功績誇大了些。但能被孝文稱讚,能被素來眼高一等的元恪認可,這位老丈人自然有過人之處。
但那也隻能是之後再論,如今也就隻能由張敬之辛苦些,先支撐一段時間。
不是一般的累,張敬之每日睡覺加上吃飯的時間,絕超不過四個時辰,若非李承誌強令,他甚至計劃直接宿在衙堂之中。
但他樂在其中。
隻因但凡眼瞎、心瞎之輩,就知如今被李承誌各種嫌棄的這個草台班子,日後會有何種意義……
太陽已經落山,各房中早已起了燈。李承誌放下炭筆,伸了伸懶腰。
李聰適時的敲了敲門,低聲提醒道“郎君,該用晚食了!”
李承誌沉吟道“罷了,今日就不在衙中用飯了,稍後回府吧!”
也不隻張敬之一個人累,李承誌同樣忙的腳不沾地。算算時日,他已有七八日未著過家。
魏瑜還好,一日中最少要來尋他一次,但高文君與張京墨已然懷胎數月,哪敢輕易出府?
指點著李聰與李孝先將各樣文書整理存檔,李承誌便先一不起身,出了衙堂。
主殿在四樓,這一層專為他一人所設,樓下則是文武兩堂,二樓則是諸部的臨時衙房。
尋常之時,諸部首腦皆在鎮城之外的衙中理事,隻有逢要務或是緊要之時,各部主事才會率一二親信聚於鎮城之中。
就如眼下,已近年節,又恰縫外敵來犯,是以衙中多了不少人。
下樓之時,各衙也已相繼下值,凡主事、佐官見他皆是恭聲問候。
李承誌笑語連連,或是道聲辛苦,或是關心兩句,做足了禮賢下士的模樣。
剛至三樓,李承誌下意識的頓足,往中堂的方向看了一眼。隻見燈火通明,人影綽綽,但堂門緊閉,顯然是張敬之又忙的忘了時間。
他稍一沉吟,暗歎一聲,往中堂走去。
身為主上,臣下如此賣命,他自然是樂見其成,也能理解張敬之的用意。但人力終有窮儘,更何況張敬之與李始良已然四十有二,予這個時代而言已近暮年,身體早已不複往日。
若是累趴下,李承誌再到哪裡去尋他即能信的過,經驗和能力還如此強的能臣?
心中暗忖,他揮了兩下手,示意門口的衛兵莫要聲張,而後推開了堂門。
果不其然,張敬之正坐於案後奮筆疾書,李始良並幾位諸部正副主事也依舊忙的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