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信忙應一聲,將那信使扶進了帳。
應是連日騎馬與野外狂奔,信使臉上儘是凍瘡,兩腿直打顫,戰都站不穩,隻能癱坐在地上。
再看那雙手,一道道的裂口縱橫交錯,仿佛被割了十數刀。
不耐他顫顫巍巍的取信,奚康生一聲冷喝“幫他呈上來!”
親信連忙伸手往信使懷中一掏,摸出兩隻皮封,快步送給了李韶。
李韶半點都沒含糊,轉手就遞給了奚康生。
也難為他了,那般急的性子竟未急著拆封,而是耐心的辯認了一陣。
凡數百裡加急,必以印戳封上火漆,且各州、各郡並各軍皆有不同。是以稍一辯認,奚康生便知這兩封急報出自何處。
其一為武川鎮將、都督武川、懷朔、沃野三鎮諸軍事羅鑒,其二為西涼州刺史、敦煌鎮將元鷙。
詭異的是,為何這幾乎不相乾的兩人,急報卻是由同一信使送來?
奚康生下意識的驚呼出口“於三月前,羅鑒已大敗於武川,而後生死不知,為何如今又跑去了西海?”
也不待李韶回應,他便拆開了信封,隻是幾眼,一雙眼睛便瞪的有如銅鈴,恨不得從眼眶中蹦出來,粘到那信紙上。
臉色急劇變幻,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仿佛演戲法一樣。
委實耐不得他一驚一乍,李韶稍一側目,掃了幾眼。
而後,也如凍住了一樣,連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半月前,李承誌先敗元鷙,後敗羅鑒,殲敦煌鎮軍、武川鎮軍逾四萬之眾,俘民近十萬戶……
互此時,哪還顧得是矜持不矜持,奚康生將信往案上一拍,赤腳跳下火炕,將那信使提溜了起來,厲聲吼道“你受何人所派?”
帳中很是暖熱,信使稍緩過了一些,顫聲回道“回……尚書,卑職乃是元鷙將軍帳下親衛幢帥……半月前,將軍力不能支,敗於西海李鬆予居延湖畔,將軍重傷之際,遣卑職急報於大磧之羅都督……
但未近大磧,便遇倉遑北逃之潰軍……之後得見羅都督,才知羅都督也於十日前敗於西海李亮之手……”
“放屁!”
奚康生一聲暴吼,提著信使的領子一陣猛晃“即是自大磧而來,伱又是如何經過已駐兵沃野的長孫道,又是如何經過已陷入高氏之手的夏州?難道那數十萬逆賊皆是死人,還是你長了翅膀飛過來的?”
“尚書明鑒……”
信使急聲回道,“卑職辭彆羅都督之時,曾授予卑職手書一封,便是靠此手書,卑職不但見過長孫道,更是受高太……嗯高肇相召,便因如此,不但一路暢行無阻,更是每行約三百裡,必有專人等候,為卑職備以好馬、吃食……
且卑職另有明證除元將軍與羅都督之急報外,另有崔尚書呈予朝廷之奏章,就在卑職靴中,可請尚書驗之……”
就如迎麵挨了一拳,奚康生突的一愣。
朝廷遣崔光為使,魏子建為副,赴西海招撫之事,就隻太後與諸輔知道,連李韶、邢巒、崔延伯等領軍大將都還被蒙在鼓裡,高肇能從何處得知?
是以這信使也罷,急報也罷,絕非高肇假扮,而是真的來自西海……
“尚書……尚書?”
李韶一聲輕喚,奚康生突的一個激靈,忙往信使靴中一摸。
隻看筆跡,應為崔光親筆手書朝廷遣崔光與魏子建為使,赴西海招撫李承誌,偏偏陰差陽錯,恰逢羅鑒與元鷙兵合一處,圖謀西海?
是以不但招撫之計功虧一簣,更使李承誌實力大增……
實力大增?
再抄起羅鑒那一封仔細一看,任奚康生久經陣戰,依舊被駭的心驚膽戰。
敗於李承誌之手的何止是五萬?
而是足足十一萬大軍……羅鑒八萬,元鷙三萬!
西海殲敵才隻四萬,還剩足足七萬餘潰兵,疲於奔命與居延湖畔與大磧。而如今正值天寒地凍,潰兵即無糊口之糧,更無禦寒之帳,李承誌隻需稍稍施以善意,這七萬餘潰兵豈有不降之理?
更何況,還有足足十萬餘民戶……
羅鑒這狗賊還大言不慚因形勢所迫,更被逼無奈才行此下策,終鑄大禍……
被逼你大母?
即知李承誌之害更甚於高肇,你焉敢孤軍西進,更領民十萬戶,近如資敵?
這也就罷了,手握足八萬大軍,他為何能敗的如此之快?
而據他信中所言,那李亮攏共兵力還不到三萬,卻在前後短短八九日內連戰連捷,終至羅鑒大潰!
便是站著不動,殺也要殺上近月吧?
再一細看,奚康生瞳孔一縮羅鑒屢次提到了一個陌生的字眼火炮!
聲若驚雷,利如巨鐮,小炮每響一聲,鐵丸便似如煌雨,可射兩百丈之遠。所至之處,草木不存,連分許厚的鐵甲都可擊穿。
大炮更可達五百丈之遠,隻十數炮,就可將山崖夷為平地。
而這樣的火炮,隻李亮一軍,便配有千餘座……
看到這裡,奚康生的手止不住的一抖。
李承誌那天雷可穿鐵甲,可炸山崩崖,他自是聽聞過。便從未聽過,竟能予瞬息之前擊發數百丈之外?
若如此,這天下還有何人是李承誌之敵手?
再看李韶,好似已經嚇的丟了魂一樣,呆呆傻傻的看著他。
許久之後,才知他喃喃說道“兩軍甫一接戰,元鷙尚在陣中坐鎮施令,突聽一聲雷響,他所處那望樓便斷為兩截……
望樓並元鷙,還有其儀仗轟然倒塌,元鷙被壓在樓下,當即就斷了一條腿……而後千炮齊發,隻是瞬息間,麾下便一敗塗地……”
瞬息間?
嗬嗬,瞬息間……
奚康生很想冷笑一聲,但嘴角就像鐵鑄的一樣。
這是天要亡我大魏,竟降下如此妖孽?
幸好老夫有先見之明……
“八百裡加急,報予朝廷吧!”
奚康生忍著驚駭,顫聲說道,“至於這急報是真是假,你我莫要置喙,隻需如實秉之,自有太後與諸公明斷……”
李韶連連點頭,心中卻想予朝廷而言,這與驚天霹靂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