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古言“老而不死是為賊”,還是有幾分道理的。隻是轉念之間,高肇竟就將這火油的來曆猜了個七七八八。
時值李承誌陳倉大勝,歸京後閒賦家中。以元英為首,意欲逼他獻出天雷之密方,李承誌便以汽彈彈蒙混。
後高英還專遣崔光尋他,請教產油之處,李承誌便稱火油雖深埋地底,但就如暗河,有主脈,就定有支流,是以便是舉金明一郡,也絕不止高奴縣這數座油湖。
當時朝廷半信半疑,直至奚康生不計死傷硬是攻下金明,按照李承誌當時的指點按圖索驥,還真讓他尋到了兩處。
可惜埋的較深,儲量又少,奚康生更不敢如高猛一般拿人命硬挖,就能隻能用笨辦法先灌水,待油浮至水麵後撈出,再用鍋蒸熬。
產量可想而知。
費時半年,奚康生也才熬煉了幾千斤,且是清稠混雜。用來製火油彈是不要想了,隻多也就是拿來放放火,而且還要省著用。
不然奚康生早拿出來攻城了。
隻因見夏州以冰築城,欲負隅頑抗,又怕高肇喪心病狂,傷了元澄,奚康生才不得已,以此給高肇一個下馬威。
就如此時油灌落於城牆,當即就會燒起方圓數尺的大火。弓卒再以箭裹以麻布,照著起火的地方攢射。
也就幾息,起火的範圍就會擴大數倍。而不多時,冰牆上就會燒出一個淺坑。
又因起火之處大都處於半牆,且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待水順著牆澆下去,至多流過尺就會凍實,根本無計於是。
所以奚康生才會選擇在近日落之時發動攻擊……
高肇依舊令兵卒不停的往下潑水,不將那火滅了誓不罷休一般。
元澄與元懌麵麵相覷,不知高肇為何要多此一舉。源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狐疑道“太尉,便是放任讓奚康生燒牆又如何?火能將冰燒化,難道還能將磚石、夯土也能燒開不成?”
你懂個鳥毛?
高肇冷哼一聲,在心中暗暗罵著源奐。
奚康生確實不能將牆燒開,但他卻可以炸開。
遙想兩年前,得知李氏天雷竟是用火藥而製,高肇當即就密令高猛研製。
東西倒是製了出來,但足足毀了半座院落,並百餘心腹。
高肇一想起隻是幾斤輕油,就將數間青磚瓦房被炸成廢墟,就不寒而栗。
若是奚康生如法炮製,先以火油燒開冰牆,再遣兵卒攻至城上,而後以厚木撞車為盾,擋住城上落石、滾木。再令死士藏於車下炸牆。
便是統萬城牆基足有三丈厚,但又能經的住幾下?
怪不得元澄大言不慚,敢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類的話。也更怪不得奚康生就如失心瘋一般,敢令兵卒攻城?
高肇隱隱心驚,又急令親信運來大批火箭,並麻杆、乾草之類的易燃之物。
但如他所料,奚康生若遣死士炸城,他便是拚著將統萬城內的火箭耗儘,也定要將其擊退。
奇怪的是,隻投了一輪,就再不見油罐拋來。奚康生隻是令兵卒射箭。
但很可惜,冰牆太厚,隻憑箭矢上的麻絨、碎布等燃起的火,根本抵不過冰化成水後澆熄的速度。
是以起火之處越來越少,堪堪半個時辰,牆上已再無一處明火。
莫不是奚康生火油不多,經不起這般消耗?
但難保不是小式牛刀,故而如此……
高肇暗暗猜疑,又聽元澄喝道“高首文,如見可是見了奚尚書的手段,當知他已有破城之法,爾等為何依舊冥頑不靈?所謂迷途知返,為時未晚……”
高肇一陣煩燥,冷聲喝道“押下去!”
本是要讓這二人好好看看,奚康生是如何望城興歎,灰頭土臉的撤軍。卻不想狠狠的一耳光,倒先扇在了自己的臉上?
但覆水難收,既己與元澄毀冠裂裳,坐實了言而無信,出爾反爾的惡名,就隻能先硬著頭皮往下打了。
隻要能堅持到李承誌起兵,就能勝負易手,化被動為主動。
再退一步便是要降,也不能依聖旨所雲,強而令之。
不然怕是城門還未開,奚康生還未進城,麾下如源奐、長孫道等被他許以王爵封國的外姓將領倒先反了。
是以且戰且看吧……
暗暗思量,見城下官兵漸漸偃旗息鼓,似欲撤兵,高肇稍稍鬆了一口氣……
高肇能想到用火油炸城,奚康生自然也能想到。但想到歸想到,施實起來不知難了多少倍。
最關鍵的就在於,奚康生手中的火油太少。彆說炸牆,能將城外的堅冰燒出幾個洞就不錯了。
好鋼用在刀刃上,是以奚康生轉而求其次,隻需每日這般瞅準幾處燒上一輪,就能使奚康生如臨大敵,草木皆兵。但凡有一處起火,就會拚了命的澆水撲滅。
日積月累,得到天春回暖之時,這幾處的冰該會結多厚?
要知道,統萬城的城牆皆為蒸土夯製,且不是處處都有磚石護牆,雖不怕火燒,不怕石撞,但若是水呢?
奚康生已然能夠想像到等開春之後,夯土城牆已被水泡的稀爛,一片接一片的爛泥剝離落地的景像。
到那時,看高肇還能不能笑的出來……
見沒後一絲餘暉落下西山,天色已然見黑,奚康生沉聲喝道“退兵!”
營帳就駐在五裡外,多為棉帳,外圍又以車為寨。且此次自薄骨律、關中征來的柴草、石炭頗多,倒是不用擔心兵卒無法禦寒。
麾下領命,自去向前軍主帥崔延伯傳令。奚康生也下了望樓,準備駕車回營。
他同時還在盤算,是否將此處交由崔延伯坐鎮,他再往麗子園或離石鎮兩處看看,看能不能窺得一線破局之機……
但還未登上馬車,突有親信來報“尚書,威武將軍(六品)元順率軍往西巡防時,偶遇一隊逆軍,大都就地擒俘,少部斬殺……
其中有二人自稱為已故李國公之父李時賢、庶兄李承宏,因元順將軍不識得這二人,故急令麾下送至陣外,交由尚書處置……”
李始賢,李承宏?
奚康生滿臉都是古怪之色高肇費儘心機,才將李始賢誆至夏州,更是視若珍寶,怕是比元懌都要重視幾分。但為何不困於城中,而是帶到了城外?
心中猜忖,奚康生又冷聲喝道“帶來此處……嗯,再去速速知會崔縣子(崔延伯),先暫緩撤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