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想來,自元澄與元英沆瀣一氣,百般欺壓李承誌之始,便已鑄下大錯。但便是李承誌一語成讖,高肇公然造反,他依然不知改斂,反而錯上加錯。
至如今,已是積重難返,悔之晚矣,索性隻能錯到底對元澄而言,隻要能誅滅李承誌,沒有什麼是不能付出的。既然能向柔然低頭,再向南梁這個世仇伏低做小,好像也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至於代價……沒有了糧,沒有帛,至少還有地。大不了就是向南梁割幾個州,讓幾座城……
心中轉著這樣的念頭,也就片刻,元欽的額頭上就滲滿了冷汗。
分疆裂土,割地求和……元魏離滅國不遠矣……
“此舉與挖肉補瘡,抱薪救火無異。但事已至此,徒之奈何?且行且看吧……”
元懌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軍情緊急,元欽還是早些上路,儘快予崔縣子、任城王轉交大將軍之令,孤就不留你了……”
且行且看……元懌真就萬念俱灰了?
元欽神色一暗,嘴唇下意識的蠕動了幾下,但最終隻是一聲長歎“殿下保重!”
聽到腳步聲遠去,又聽到堂門閉合的動靜,元懌彷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頹然一癱,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往下淌,嗓中“哧哧”的聲,彷佛怪獸咆孝“皇兄,宣仁不才,終是辜負重望,死不足惜……”
哭了一陣,他又咬切齒的罵道,“若非高英與元澄一意孤行,倒行逆施,逼得李承誌不得不反,遠不至如此地步……這二賊才是我元氏千古之罪人……”
哭著哭著,又聽“呃”的一聲,元懌隻覺胸口猝然一痛,彷佛針紮。喉嚨一鼓,口中又腥又鹹,下意識的用手一抹,手掌被染的赤紅……
……
元欽失魂落魄的走出州衙,就如一具行屍走肉。
連元懌這般敦厚的秉性,都已無半絲遮掩的詬病元澄,更透出對太後的怨恨之意,那其餘元氏宗室、鮮卑重臣呢?
更不要論漢臣漢將,怕是早已對朝廷大失所望。
難不成真已到了山窮水儘,走投無路之時?
越走越是心亂,就如一團亂麻。不知走了多久,突聽一聲鑼響,元欽才猝然驚醒。
舉目一看,城中已亂作了一團。到處都是叫喊聲,喝罵聲。仔細一瞅,似是兵將於各戶中強行征丁,令其登城助兵卒守城。
元欽悚然一驚“莫不是有敵來犯?”
親信左右瞅了一眼,湊在元欽耳邊,聲音低之又低“一刻前,邢都督遣令使來報,稱原州(原高平鎮)急報,媼圍縣(今景泰縣)已予昨日失守,逆賊已屯兵於大河,與原州郡兵隔河對峙……屬下見縣公冥思深憂,是以未敢驚憂……”
元欽雙眼猛的一突為何會這般快?
媼圍屬原州,就在大河東畔。西海大軍一旦渡河,便至隴東腹地。且距腳下的靈州城,或是隴山均隻四五百裡,若快馬加鞭,隻多一日就至。
若非有大河天險阻隔,說不定此時已至靈州城下了。
驚駭之餘,元欽心中又生出一絲佩服若論料敵先機,元遙勝過元澄多矣。
若非他急令沿河各州郡嚴防死守,說不定真有可能被西海所趁,強行渡過大河。
如今隻要守住東岸有數的幾處渡口,燒毀浮橋、收繳船隻,諒西海也隻能望河興歎。
暗暗思忖,元欽心中一緊“速速備馬,隨我予崔縣子傳訊……”
親信恭聲應著,又道“此去近千裡之遙,若是日夜兼程,縣公如何受的住?不如縣公手書一封,由末將代勞,以八百裡加急秉予崔都督?”
本是拍馬屁,卻不想拍到了馬蹄上。元欽牛眼一瞪,冷聲斥道“照做便是,若是再敢聒噪,定斬不饒!”
不看元遙,為何在信中隻傳軍令,其餘原委卻隻字不提?
怕的就是被士卒得知真相,亂了軍心。
再看李憲,跑的就剩一口氣了,依舊不敢將軍令假手於人,是同樣的道理。
換做元欽同樣如此就算累死,也絕不敢將軍情外泄半句……
不多時,親信牽來了馬匹,一行百餘騎徑直往東,從裡子園過了大河,而後順著大河東岸往榆中狂奔而去。
……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彆多。
李亮站在子城縣(今甘肅皋蘭)的城牆上,看一眼波濤滾滾的林河,再往北眺望一眼,眼中儘是疑惑。
崔延伯於鄯善大敗,金城各縣也已陸續得訊。連三十萬大軍都阻不住西海大軍,縣兵隴共數百,城牆經年失修、破敗不堪的縣城又能堅守多久?
是以大軍但至,或是城門早已大開,官吏早已逃的不知去向。或是在城上裝模作樣一番,隻要大軍擺出一副攻城的架勢,無不一降。
是以李亮數日連取三縣,不是一般的順利。
但等拿下子城縣,遣偏師往相距不到三百裡的媼圍縣時,竟已被人捷足先登。
雖是西海之兵,但依舊令李亮驚詫了已。
起先他以為是與皇甫讓訊令不及之故,導致陰差陽錯。但塘騎來報,卻稱媼圍縣城上立的卻是“奚”字旗。
遍數西海,姓奚的就隻有達奚一人,隻此一家,再無分號。
這就更令李亮奇怪了郎君怎敢讓達奚單獨領軍?